“你醒了?”一个清亮又带点关切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予乐安缓缓转头,循声望去,警惕和茫然交织在脸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干净校服、散着头发的女生,她正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本摊开的习题册。
女生的眉眼清秀,眼神清澈。
“你......”予乐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叫林素儿,比你高一届。”女生合上习题册,解释道。
“昨天下午,是
我爸在路上看到你晕倒了,和几个好心人一起把你送到医院来的。”
予乐安愣了一下,但又很快回忆起来。
“谢……谢谢你,还有叔叔。”他低声道谢,避开对方过于清澈的目光,感觉自己此刻的狼狈无所遁形。
“不客气,碰巧而已。”林素儿语气很自然,没有过多追问的意图,只是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和塑料袋。
“医生说你主要是情绪激动加上受凉引起的急性应激和虚脱,有点低烧,这是给你买的粥,还是温的,要不要喝一点?”
予乐安这才感觉到喉咙干得发疼,胃里也空得难受。他点了点头,哑声道:“谢谢。”
他接过林素儿递过来的温水,小口喝着,温热的水流划过干涩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一些不适。
他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女生,她看起来沉稳又得体,没有因为他的突然晕倒和失态而表现出过分的好奇或怜悯,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我……我的手机……”他忽然想起什么,有些着急地看向四周。
“在这里。”林素儿从抽屉里拿出他的手机,递给他。
“电量不多了,昨晚医生用你指纹解锁,联系了你手机里备注的‘妈妈’,不过好像没打通,后来就用我的手机试着打了一下,阿姨说她以为你在学校……我们就跟她说你有点不舒服在校医室观察,让她别太担心。”
予乐安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妈妈几个未接来电和询问他在校医室怎么样的消息,心里一阵复杂的愧疚。
他强撑着回复了一句:「妈,我没事,就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别担心。」然后迅速按灭了屏幕。
他不能告诉妈妈真相。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校外晕倒,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谢谢你……”予乐安低声对林素儿说。
林素儿轻轻摇了摇头。
“你先好好休息吧,医生建议再观察半天,我……在这里写会儿作业,不影响你。”
这种保持距离却又恰到好处的善意,让此刻内心千疮百孔的予乐安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安宁。
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噩梦的余悸和现实的痛苦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但至少在这个陌生的医院,在这个不算熟悉的女生安静的陪伴下,他暂时获得了一个可以喘息的角落。
周一的校园,经过周末的休整,本该充满活力。
但某班的教室里,却缺了点什么。
早读铃响过,沈行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刚拿出课本,晏淮序就探头过来,压低声音问:“沈行,乐安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这都快打铃了。”
沈行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语气平淡:“不知道。”
“不知道?”晏淮序嗓门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引来前排几个同学的侧目,他赶紧压低声音。
“我以为你们在一块……”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沈行终于抬起眼,看了晏淮序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温度:“他有他的事。”
晏淮序被他这眼神看得一噎,悻悻地缩回头,和对面的程究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程究也用口型无声地问:“乐安呢?”
晏淮序耸耸肩,表示不清楚。
一整个上午,予乐安的座位都空着,课间,晏淮序和程究又凑到一起嘀咕。
“不对劲啊,乐安从来没这样过,请假也会在群里说一声的。”程究挠着头。
晏淮序皱着眉:“而且沈行那态度……冷得跟什么似的,他俩肯定吵架了,而且吵得挺凶。”
闻也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乐安手机关机,沈行拒绝沟通,信息不足,无法判断具体情况,但关系出现重大问题是大概率事件。”
到了下午,予乐安还是没有出现。
连班主任杨老师都在课堂上问了一句:“予乐安同学今天请假了吗?”
无人应答。
杨老师皱了皱眉,没再多问。
沈行坐在座位上,目光看似专注地盯着黑板,但细看之下,会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放空,握着笔的手指也过于用力。
周围同学偶尔投来的探究目光,让他感觉如芒在背。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的灯光惨白而安静。
予乐安的座位还是空荡荡的,在那片埋头学习的身影中9显得格外刺眼。
晏淮序终于忍不住,写了一张纸条,揉成团,精准地扔到了沈行的桌上。
沈行展开纸条,上面是晏淮序潦草的字迹:「沈行,乐安到底怎么了,他从来没这样过,我们都很担心,你们要是吵架了,说开了不行吗?」
沈行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
然后他将纸条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沈行没有回复晏淮序的纸条,也没有看向任何询问的目光。
他重新拿起笔低下头,对着面前的习题册。
在医院里休息了一天多,喝了点粥,予乐安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但心里的空洞和想要逃离这里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
他不想待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不想面对任何可能认识的人,更不想……安静下来去回想那些让他痛不欲生的事情。
予乐安看着坐在床边安静看书的林素儿,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不用去上学吗?”
林素儿抬起头,合上书,很自然地说:“我请了半天假,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人看着也不行。”
她的善意让予乐安心里更加难受,他觉得自己像个累赘。
他掀开被子下床:“我没事了,真的,我想出院。”
“医生说了,你需要再观察一下,而且你还有点低烧。”
“我真的没事了!”予乐安的语气带上了焦躁和固执,他强撑着虚软的身体站起来,脚步有些发飘,“我必须得走,我不能待在这里……”
他不想欠一个陌生人太多人情,更不想在这种脆弱的状态下,被任何人看穿他内心的支离破碎。
林素儿见他态度坚决,还想再劝:“可是你的身体……”
“谢谢你的照顾,医药费我之后会还给你。”予乐安打断她,低着头,执意要向病房外走去。
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林素儿见状,只好无奈地跟上他。
予乐安扶着墙壁,脚步虚浮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
他眼前阵阵发黑,每走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
就在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举着玩具飞机兴奋地尖叫着,完全没看路,从旁边的拐角冲了出来,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予乐安的后背上。
“呃……”
予乐安本来就走得不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而他的正前方,恰好放着一个护士用的移动输液架。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砰!”
一声闷响。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输液架冰冷的金属杆上。
瞬间,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立刻炸开。
予乐安连痛呼都发不出来,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身体软绵绵地顺着墙壁滑落,最终无力地蹲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喂!你……”
跟在后面的林素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煞白,急切地冲上前。
她看到予乐安用手捂着额头,指缝间已经有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渗了出来,顺着他的手指和苍白的脸颊滑落,触目惊心。
“你怎么样,撞到哪里了?头是不是很疼?能听见我说话吗?”林素儿蹲下身,惊慌失措,一连串地问道,想碰他又不敢碰。
予乐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林素儿的声音模糊而遥远。
额头上传来的尖锐疼痛和温热的液体流动感,让他混乱的意识更加模糊。
他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