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出予乐安家的小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予乐安眯了眯眼,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感受过阳光了。
晏淮序和程究一左一右地走在他身边,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聊着暑假的趣事。
“乐安你都不知道,昨天我们打游戏遇到个奇葩……”晏淮序手舞足蹈地讲着,努力想调动气氛。
程究配合地接话:“就是,那操作简直炸裂了。”
予乐安安静地听着,勉强扯扯嘴角,却依然没什么说话的欲望。
闻也走在稍后一点的位置,观察着他的状态。
沈行则沉默地跟在最后,目光始终落在予乐安身上。
晏淮序提议去常去的那家奶茶店。
到了店里,他豪气地点了一大堆小吃和饮料:“今天我请客,谁也不准抢。”
众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晏淮序把一杯加了双倍珍珠的巧克力味奶茶推到予乐安面前:“你最喜欢的。”
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予乐安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是他从房间里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很轻,却让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嘛。”晏淮序高兴地拍拍他的肩,“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们说的?”
程究:“嗯嗯,咱们可是315的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予乐安握着冰凉的奶茶杯,指尖传来丝丝凉意。
他抬眼看了看围坐在身边的朋友们,晏淮序眼里的关切,程究故作轻松的笑容,闻也安静的陪伴,还有坐在对面始终注视着他的沈行……
一股暖流悄悄涌上心头。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我就是最近有点累。”
这个借口很蹩脚,但没有人戳穿他。
沈行将自己面前那份没动过的甜点推到予乐安面前:“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他的动作很自然,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平静,却让予乐安鼻子一酸。
予乐安知道朋友们都在小心地照顾他的情绪。
他们不问,不代表不好奇,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在。
这份体贴让他既感动又愧疚。
他并不是不想倾诉,只是那些伤痛太新鲜,太沉重,他还没有勇气再次揭开。
在奶茶店坐了一个多小时,予乐安虽然话还是不多,但紧绷的神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离开时,晏淮序故意讲了个冷笑话,连闻也都忍不住笑了,予乐安的嘴角也终于扬起了一个真心的弧度。
“看吧,笑一笑多好。”晏淮序得意地说。
分别时,程究再三叮嘱:“明天我们还来找你玩,不准再躲起来了哦。”
闻也则说:“保持规律的作息和社交活动对情绪调节很重要。”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沈行对予乐安说:“我送你回去。”
两人走在夕阳下的人行道上,沈行开口:“不想说就不用说。”
予乐安愣了一下,转头看他。
“等你准备好了再说。”沈行的目光落在前方的路面上,“不急。”
予乐安低下头,盯着两人被夕阳拉长的影子,轻声说:“谢谢你们今天来找我。”
“嗯。”沈行应了一声。
走到小区门口,予乐安停下脚步:“就送到这里吧。”
沈行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玥儿让我带给你的。”
予乐安打开一看,是一颗精致的星空棒棒糖,下面还压着一张便签,上面是沈玥儿歪歪扭扭的字迹:「予乐安哥哥要开心。」
这张充满童真的便签,让予乐安的眼眶微微发热。
“替我谢谢她。”
“会的。”沈行看着他,“明天见。”
回到家,艺忆看到儿子虽然还是沉默,但眼神明显有了光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妈妈,”予乐安轻声说,“我饿了。”
艺忆惊喜地连连点头:“好,妈妈这就去热饭。”
晚上,予乐安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颗星空棒棒糖。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糖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他轻轻拆开糖纸,将棒棒糖含进嘴里,回到房间,予乐安拿起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许久,点开了那个已经沉底的聊天窗口——与江白的。
他打了很长一段文字,写写删删,想要问问他现在怎么样,想要告诉他那天晚上的事不是他的错,想要……想要一个明确的结局。
但他只发出去一句最简单的话:
「你还好吗?」
在消息发送出去的瞬间,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以及一行系统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予乐安看着那个刺眼的红色标识,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不敢相信似的,又发了一条:
「我只是想知道你还好不好......」
同样的红色感叹号。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那个曾经占据了他整个青春期的少年,用这样一种方式,彻底退出了他的人生舞台。
予乐安缓缓放下手机,没有哭,甚至没有叹息,只是异常沉默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夜色浓重,吞没了白日的喧嚣,也吞没了他心中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念想。
这或许不是江白的选择,更是他母亲意志的体现。
那个强势的女人,用最直接的方式,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第二天,当晏淮序和程究再次兴冲冲地来找他时,予乐安的状态比前一天更安静了些。
“乐安,今天天气超好,我们去打球吧?”晏淮序抱着篮球提议。
予乐安轻轻摇了摇头:“有点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
程究立刻接话:“那去河边公园,那边树多凉快。”
予乐安点了点头。
在河边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下,晏淮序和程究依然努力活跃着气氛。
予乐安安静地听着,偶尔微笑,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显得有些悠远。
他没有将自己经历的那些事情告诉朋友们。
有些结局,自己清楚就好,不必宣之于口,徒增他人的担忧或同情。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份彻底的失去,来适应这个再也没有江白存在的人生章节。
过了一会儿,沈行也来了。
他手里拿着几本暑假作业,在予乐安身边坐下,将一本物理习题册递给他:“有道题,讨论一下?”
予乐安接过习题册,目光与沈行平静的眼神相遇。
“好。”予乐安翻开书页,指尖触及微凉的纸张,心神渐渐安定下来。
晏淮序和程究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默契地降低了音量,跑到不远处试着用石子打水漂,将安静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结束了一天的聚会,予乐安独自回到房间。
他再次拿起手机,平静地找到了江白的联系方式。
手指悬在删除确认键上时,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这一按下去,就真的结束了。
那个曾经照亮他整个青春的少年,早已在现实的洪流中走上了另一条路。
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再是地理的距离,而是家庭、观念和无法逾越的阶层鸿沟。
江白母亲那记响亮的耳光,那些刻薄的言语,以及这最终决绝的拉黑,像一盆盆冷水,彻底浇醒了他所有的幻想。
予乐安终于承认,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强求不来,也挽回不了。
指尖轻轻落下,联系人列表中,那个被他置顶的头像瞬间消失无踪。
随着那个头像的消失,予乐安感觉心里某个束缚了他很久的东西随之碎裂了。
那不是空了一块,而是腾出了一片空间。
一片可以让他自由呼吸,让他重新开始,让他容纳新的人、新的风景的空间。
他不再需要为没有回复的消息而忐忑,不再需要揣测对方的心意,也不再需要为那份看不见未来的感情而自我怀疑。
予乐安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他身上。
他望着夜空中的疏星,忽然觉得,放下一个人,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难的是承认结局,是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而现在,他做到了。
他接受了不会再有结果这个事实,也接受了自己曾经真挚付出过的感情。
这份感情没有错,只是它停留在了过去,无法延伸到未来。
予乐安不再想能和江白再有什么故事,也不再怨恨他的母亲。
他甚至有些感激这场猝不及防的变故,是它用最残酷的方式,逼着他成长,逼着他挣脱桎梏,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第二天,当阳光再次照进房间时,予乐安主动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