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从指缝间悄然滑过。转眼间,距离听雨轩众人开始修炼云隐功法,已过去整整半月。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听雨轩庭院里,白芷正站在廊下,仰头望着檐角。那里挂着一串风铃,是昨日达理从集市上淘回来的,紫苏说好看,朱槿说声音清脆,便挂了上去。可今早发现,系风铃的绳子松了,风铃歪歪斜斜地挂着,随时可能掉下来。
若是往常,得搬梯子,或者叫个身手灵活的小厮爬上去修。但今天……
白芷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廊柱和屋檐之间逡巡。
廊柱是上好的楠木,打磨得光滑,但每隔一尺就有浮雕花纹,可作借力之处。屋檐离地约一丈二尺,不算太高,但徒手攀爬也不易。
她退后几步,目测距离,调整呼吸。
体内那股温润的气息缓缓流动——这是《玄元养气诀》第一层小成的标志。半月苦修,加上每日药浴、周鹤的悉心指导,她已能自如控制内息运转。
“白芷姐,你要做什么?”刚起床的紫苏端着水盆路过,见她这架势,好奇问道。
“修风铃。”白芷简短回答,目光依旧锁定廊柱。
话音未落,她动了。
右脚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子如柳絮般飘起,左手在廊柱浮雕处一搭,借力上窜。紧接着右脚在柱身一蹬,身形再次拔高。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两三个呼吸,人已稳稳落在屋檐上。
“哇——”紫苏手里的水盆差点掉地上,眼睛瞪得圆圆的。
白芷自己也有些意外。她知道轻身术有进步,但没想到能做到这般轻松。站在屋檐上,视野豁然开朗,整个听雨轩尽收眼底。晨雾如纱,竹影摇曳,厨房炊烟袅袅升起,远处传来朱槿练飞针的“咻咻”声。
她定了定神,弯腰去系风铃绳子。手指灵活地打结,用的是周鹤教的“巧手结”——这种结法既牢固又易解,是江湖人常用的技巧。
系好风铃,她站在屋檐边缘,看着下方。
跳下去?有点高。
但她想起《惊鸿步》里有一式“落叶归根”,讲的是如何从高处落下时卸力缓冲。她回忆着口诀,调整呼吸,纵身一跃。
衣袂飘飞,身形如叶。
落地时双膝微屈,脚掌先着地,随即滚动卸力,起身时已稳稳站定,连尘土都没扬起多少。
“成了。”白芷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紫苏这才回过神来,放下水盆,小跑过来:“白芷姐!你、你这就上去了?又下来了?我都没看清楚!”
“多练练,你也能。”白芷难得开了个玩笑,“以后厨房房梁打扫,就交给你了。”
紫苏吐吐舌头:“那可不行,我上去容易,下来估计得摔。”
两人说笑着往厨房走,却听见后院传来达理兴奋的声音:“墨竹!砚台!你们猜我今早去绸缎庄用了多久?”
后院空地上,达理正叉着腰,一脸得意。墨竹在打理花圃,砚台在打磨一块木料,闻言都抬起头。
“往常去城西‘锦绣坊’来回要一个时辰,今天我只用了……”达理故意顿了顿,伸出三根手指,“三刻钟!整整快了两刻钟!”
墨竹直起身,有些惊讶:“这么快?你跑去的?”
“不全是。”达理嘿嘿一笑,“我用了周先生教的‘长途奔袭’技巧。呼吸配合步法,内力在腿部循环,跑起来又轻又快,还不累。到了绸缎庄,气息都没乱,那掌柜的还问我是不是骑马来的。”
砚台放下刻刀,感兴趣地问:“具体怎么跑的?教教我,我以后去木料行也能快些。”
达理便比划起来:“起步时要提气,落脚要轻,步子不用大,但频率要快。呼吸是这样的——吸,吸,呼,吸,吸,呼……”
他边说边示范,在后院空地上小跑起来。果然脚步轻盈,几乎听不见声音,速度却极快,转眼就绕院子跑了一圈。
墨竹看得入神,喃喃道:“若是用这法子去花市,我一天能多跑两趟,能挑到更新鲜的花……”
“还能省车马钱。”达理补充道,“以往远的铺子得雇车,现在我自己跑,又快又省钱。”
三人正说着,厨房方向传来紫苏的惊呼:“哎呀!这火候!”
达理和墨竹对视一眼,连忙跑过去看。
厨房里,紫苏正对着一锅汤发愁。这是她新试的“云雾养生汤”,需要用文火慢炖两个时辰,火候极其讲究。可今早她试着用内力感知锅底温度,一不小心……把火催旺了。
原本该是咕嘟咕嘟的小火,现在变成了呼呼作响的中火。锅里的汤翻滚得厉害,再炖下去就该干了。
“怎么办怎么办……”紫苏急得团团转。
白芷站在灶边,凝神感知片刻,忽然伸手在灶膛口虚虚一按。
她运起内力,不是往外催,而是往里收。
这是周鹤前几日刚教的“控火诀”基础——以内力引导气流,影响火焰大小。白芷学得认真,此刻正好用上。
只见那呼呼作响的火焰,在她的内力牵引下,竟真的慢慢变小了。从旺盛的中火,变回文火,最后稳定在恰到好处的程度。
锅里的汤重新恢复咕嘟咕嘟的轻响,香气弥漫开来。
紫松瞪大眼睛:“白芷姐,你连这个都会了?”
“周先生说,内力不只是用来打架的。”白芷收回手,额角渗出细汗——这控火看似简单,实则极耗心神,“生活中处处可用。控火、控温、甚至控水……练到高深处,据说连雨水都能隔开。”
“雨水都能隔开?”刚走进来的朱槿听见这话,眼睛一亮,“那岂不是下雨天不用打伞了?”
白芷失笑:“那得练到什么境界?咱们现在能把日常小事做好,就不错了。”
朱槿却不以为然:“我觉得可以试试。比如我的飞针……”
她说着,从腰间摸出三根针,手腕一抖。
“咻咻咻!”
三根针成品字形飞出,精准地扎在厨房门框上——那里挂着一串干辣椒,针尖正穿过辣椒柄,将三只辣椒稳稳钉住,既不伤辣椒,又牢固不掉。
“怎么样?”朱槿得意道,“我现在穿针引线都不用看,闭着眼睛都能绣花。青黛姐都说我手稳多了。”
确实,这半月来,朱槿的飞针进步神速。从最初十针中三四,到现在十针能中八九,准头、力道、手法都有了质的提升。更难得的是,她开始琢磨如何把这项技能用在日常——比如钉个挂钩、固定个帘子,甚至帮忙缝补时,她能一次穿好几根线,效率大增。
众人正说着,青黛也从绣房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刚做好的夏衣。
“小姐醒了没?我给她新做了件裙子,用的‘流光锦’,轻薄透气,正好这个时节穿。”青黛说着,展开裙子。
那裙子是淡淡的月白色,料子极薄,对着光看,隐隐有流水般的光泽。最妙的是裙摆上的绣花——几枝翠竹,竹叶疏密有致,针脚细密均匀,栩栩如生。
“真好看!”紫苏赞叹,“青黛姐,你的绣工又进步了。”
青黛微笑:“是内力有帮助。现在绣花时,手更稳,眼更尖,能看清布料的每根经纬。下针时力道均匀,绣出来的图案就更平整。”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我发现,运起内力时,手指更灵活,一些复杂的针法也能轻松完成。昨天我试了试‘双面绣’,竟然一次就成了。”
双面绣是绣工中的高深技巧,正反两面图案相同,却看不见线头。以往青黛要尝试多次才能成功,现在竟能一次完成,足见进步之大。
墨竹在一旁听了,若有所思:“这么说,我的园艺也能……”
他走到一盆有些萎靡的兰花前,蹲下身,双手虚悬在花盆上方。
这是他最近在尝试的“植物感知”——运起内力,通过手掌感知植物的生命力流动。起初什么都感觉不到,但练了几天后,渐渐能察觉到一丝微弱的“脉动”。
此刻,他凝神感知,眉头微蹙:“这盆兰,根部的‘气’很弱,怕是之前浇水太多,有些烂根了。”
他小心地将兰花从盆中取出,果然,部分根系已经发黑腐烂。他仔细修剪掉坏根,换上新的土壤,重新栽好。
“得用点‘生机散’。”墨竹自语着,去药柜取了李太医配的特制花肥,稀释后浇在根部。
做完这一切,他额上也见了汗,但眼中闪着光:“若是以前,这盆兰怕是救不回来了。现在我能提前感知问题,就能及时处理。”
砚台看着这一幕,忽然道:“我也有发现。”
他拿起正在打磨的一块木料:“以前做榫卯,全凭经验和手感。现在运起内力,手指能清晰感知木料的纹理、硬度,下刀时力道更精准。你们看这个——”
他展示手中一个巴掌大的木盒。盒子做工精巧,盖子与盒身严丝合缝,不用力根本打不开。但砚台手指在某个位置轻轻一按,盒子“咔”一声弹开,露出里面复杂的机关结构。
“这是我自己琢磨的‘暗扣机关’。”砚台有些不好意思,“用了一点内力驱动的小技巧。平时看着就是个普通盒子,需要时按对地方才能打开。”
众人围过来看,都啧啧称奇。
知书也抱着几本书从书房出来,闻言道:“我背书时也有感觉。运起玄元诀,心特别静,记东西特别快。昨天周先生来检查,我把《惊鸿步》的口诀全背下来了,一字不差。”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发现,背下来的东西不容易忘。以前背诗,过几天就模糊了。现在像是刻在脑子里一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分享着半月来的收获和发现。不知不觉,庭院里聚集了所有人——连赵嬷嬷都放下针线筐,笑眯眯地听着。
这时,静姝从卧房出来了。
她穿着一身家常的淡青色襦裙,头发松松绾着,睡眼还有些惺忪。见众人都聚在庭院里,有些意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姐!”朱槿第一个跑过去,叽叽喳喳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白芷姐飞上屋顶修风铃!达理跑腿快了两刻钟!紫苏姐差点把汤烧干但是白芷姐用内力控火了!青黛姐会双面绣了!墨竹能救兰花!砚台做了机关盒子!知书记性更好了!”
她一口气说完,小脸兴奋得通红。
静姝听着,嘴角不自觉扬起。
半月时间,不长不短。但听雨轩的变化,却如此明显。
不仅仅是武功上的进步,更是每个人开始主动思考:我学的这些,能用在什么地方?怎么能让日子过得更好?
这是最让她欣慰的。
修炼不是为了成为武林高手,不是为了争强斗胜。而是为了让生活更便利,让自己和身边人更安全、更快乐。
“都做得很好。”静姝温声道,“不过要记住周先生的叮嘱:循序渐进,切不可贪快冒进。尤其是内力运用,要谨慎,安全第一。”
“是!”众人齐声应道。
“今天早膳吃什么?”静姝转移了话题,看向紫苏。
紫苏连忙道:“有小姐爱吃的虾饺,新熬的粥,还有几样小菜。我这就去准备!”
“我也去帮忙!”朱槿跟着跑进厨房。
众人散去,各忙各的。庭院里重新恢复平静,但那种蓬勃的、向上的气息,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静姝在廊下竹椅坐下,白芷端来清茶。
晨光透过竹叶洒下,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庭院。
屋顶上,风铃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花圃里,那盆被救回来的兰花,叶子似乎挺立了些。
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轻响,夹杂着紫苏和朱槿的说笑声。
书房里,知书开始整理今日要誊抄的《江湖客》稿子。
后院,达理在练习新的步法,墨竹在照料花草,砚台继续打磨他的机关盒子。
一切井然有序,生机勃勃。
静姝靠在竹椅上,闭上眼睛。
父亲离京已近一月。这一个月里,有试探,有压力,有不安。但也有成长,有收获,有温暖。
听雨轩没有因为失去庇护而衰败,反而在逆境中焕发出新的生机。
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保护的小女孩。
她有了自己的力量,有了忠诚的伙伴,有了明确的方向。
或许,这就是成长吧。
在风雨中扎根,在压力下生长。不求参天,但求坚韧,足以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这样,就很好。
至于未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