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听雨轩内的日子如同浸在温吞水里的蜜,缓慢、安静,却自有一股甜意悄然渗透。转眼间,林静姝在这具身体里,已然从五岁稚童长成了六岁的小姑娘。团队磨合渐入佳境,白芷将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紫苏的巧手不断翻新着花样满足她的口腹之欲,朱槿将内外联络把持得密不透风,青黛则将她各种或实用或奇巧的构思一一变为现实。经济独立带来的底气,让她真正开始有闲暇和心思,去雕琢这份属于她的“躺平”生活。
冬雪消融,春意渐浓。窗外的银杏早已落光了叶子,此刻正顽强地抽出嫩绿的新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午后的阳光透过新糊的明亮窗纸,暖融融地洒在书房临窗的那片区域,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静姝正坐在窗边的花梨木扶手椅上,手中捧着一卷新搜罗来的山水杂记,试图从字里行间领略这个时代的壮丽山河。然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她便有些不适地微微蹙眉,悄悄调整了一下坐姿。
这椅子,用料是顶好的,雕工也精致,符合侯府嫡女的身份。可对于她这个灵魂深处刻着现代舒适烙印的人来说,实在是……太硬,太直,太缺乏包容性了。木质椅面即使铺了锦缎软垫,久坐依旧觉得硌人;靠背笔直,无法提供恰到好处的支撑,让她纤细的脊背感到些许酸乏;最重要的是,它方正规矩,缺少一种可以让人彻底放松、慵懒蜷缩其中的包裹感和安全感。
她不由自主地怀念起前世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那个被她视作“安全岛”的、巨大的、填充着记忆棉的懒人沙发。可以随心所欲地陷进去,像被云朵拥抱,或躺或卧,抱一个柔软的抱枕,看一本书,或者只是对着窗外发呆,那才是灵魂真正卸下重担的休憩。
一个念头如同春日的嫩芽,带着不容忽视的生机,悄然破土。
她放下书卷,扬声唤道:“青黛。”
不过几息功夫,青黛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身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好闻的棉布和丝线味道。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未完工的、给静姝新做的夏日团扇扇面,显然刚才正在隔壁忙碌。
“小姐,您唤我?”青黛轻声问道,目光关切地落在静姝似乎有些疲惫的小脸上。
静姝指了指身下的椅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青黛,这椅子坐着不甚舒服,太板正了。我……我昨夜做了个梦,梦到一种很特别的坐具。”
她一边说,一边从旁边小几的抽屉里取出炭笔和一张素笺——这是她让知书特意准备的,便于她随时记录想法。她凭借记忆,开始勾勒。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大约……这么大,”她比划着一个足以容纳她蜷缩进去的大小,“外面用最柔软的布料,里面填充得极满、极蓬松,但不是硬邦邦的,是软软的,人坐上去,或者靠上去,它会陷下去,把人包裹住,随你怎么歪着、靠着、躺着,都很舒服。”她努力描述着那种慵懒的感受,笔下渐渐出现一个类似豆袋、线条圆润流畅的轮廓。
青黛凑近些,仔细看着那前所未见的图样,眼中闪烁着好奇与专注的光芒。她没有质疑这古怪的形状,只是认真确认着细节:“小姐是说,它不像椅子有腿,就只是一个软囊?填充之物……用晒干的荞麦壳?或者木棉?还是……最上等的棉花?”她迅速在脑中筛选着合适的材料。
“要用棉花,”静姝肯定道,“要填得满满的,压实一些,但又不能完全死板,要留有让人陷下去的余地。”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做几个小一些的,同样软乎乎的,可以抱在怀里,或者垫在腰后、膝下,叫‘抱枕’。”
她将“懒人沙发”和“抱枕”的草图递给青黛,眼神里带着期待:“可能做得?”
青黛接过图样,反复看了几遍,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小姐这想法真是精巧!奴婢明白了,就是要做出一个能随意变形状的软窝儿!布料奴婢库房里还有几匹之前做里衣用的雨过天青色软烟罗和月白云纹锦,质地最是柔软亲肤,耐磨性也好。填充用的棉花都是今年新弹的上等品,蓬松洁白。奴婢这就去试!”
接下来的几天,青黛几乎把自己关在了侧面的小工房里。裁剪、缝制、填充……每一个步骤她都亲力亲为,极其专注。她反复试验着填充的量和均匀度,缝制了又拆开,调整了数次,务求达到静姝描述的“蓬松柔软又富有支撑感”的效果。白芷去看过两次,回禀说青黛对着那一堆棉花比划琢磨,连饭都差点忘了吃。
静姝没有催促,她享受着这份期待,知道青黛定会给她惊喜。
终于,在一个春光格外明媚的午后,青黛带着两个小丫鬟,抬着一个巨大的、用干净细布覆盖着的物件,走进了书房。她脸上带着疲惫,却掩不住兴奋的红晕。
“小姐,您看看,可是您想要的样子?”青黛示意丫鬟将东西轻轻放在窗下那片阳光最好的空地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覆盖的细布。
霎时间,一个鼓鼓囊囊、线条圆润饱满的“懒人沙发”出现在眼前。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面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用银线隐隐绣着简单的云纹,既雅致又不失可爱。它静静地待在那里,像一朵柔软的、等待拥抱的云。
旁边还放着两个小一号的抱枕,一个是同色的云纹锦,另一个则是可爱的嫩黄色,绣着两只憨态可掬的戏蝶。
静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按了按,触手是意料之中的柔软与弹性。她褪去鞋袜,只着白袜,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点仪式感地,整个人窝了进去。
当身体陷入那片蓬松与柔软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棉花恰到好处地承托着她纤细的身体,将她温柔地包裹,却又不会让人深陷无法动弹。久坐硬椅带来的那点细微不适,顷刻间烟消云散。她可以随意调整姿势,蜷缩、侧卧、半躺……无论哪种,都舒服得让人想喟叹。
她拿起那个嫩黄色的戏蝶抱枕抱在怀里,下巴抵在柔软的面料上,只觉得连心都变得软乎乎的。
白芷适时地奉上一杯温热的、带着清香的茉莉花茶,和一小碟紫苏刚做的、入口即化的桂花定胜糕。知书将她刚才看的那本山水杂记,并两本新送来的话本子,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小矮几上。
春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笼罩着窗下这一方小天地。静姝窝在她的“云朵”沙发里,抱着柔软的抱枕,手边是清茶与点心,眼前是感兴趣的书籍,周身被暖阳和惬意包裹。
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极其满足的、细微的叹息。
这方小天地,因这一点点超越时代的小小改造,舒适度瞬间飙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的“咸鱼”人生,终于在硬件上,匹配到了最佳状态。知识与巧手的结合,在此刻结出了最甜美的果实——那就是极致的、触手可及的悠闲与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