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熄灭的瞬间,黑暗吞没了广场。
陈陌握紧小刀,指节发白。他站在原地没动,耳朵捕捉着远处行人整齐的脚步声。每三十秒,他们就会停下,原地踏步三次,然后继续前行。没有说话,没有回头。
张铎低头看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短信跳出来,没有发件人号码,内容只有八个字:“你不是你,名字已登记。”
消息一闪而过,随即消失。他刷新信号栏,所有应用都无法联网,唯独短信功能还在运行。GpS定位显示的位置是“影城b区-钟楼底层”。
这不是现实地址。
他抬头看向陈陌:“它找到我们了。”
陈陌接过手机,规则之眼开启。视野中,空气泛起细微波纹,一行扭曲的文字残影浮现——“真名登记完成,替换倒计时启动”。那文字像被火烧过,边缘焦黑卷曲,悬在手机上方三寸处,持续不到两秒便溃散。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这是规则残留的真实痕迹。
他把手机还给张铎,刚要开口,左眼突然刺痛。像是有针从内往外扎,痛感直冲脑髓。他抬手按住眼皮,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
眼前画面断裂。
他看见自己躺在地上,胸口插着半截钢筋,血从嘴角溢出。影子正从身体底部剥离,缓缓立起,变成另一个他。耳边响起低语:“编号失效,接入替身。”
画面只持续了一瞬。
他猛地喘气,膝盖微弯,差点跪倒。右手死死撑住刀柄才稳住身体。
张铎扶住他肩膀:“怎么了?”
“我……看到了。”陈陌声音发哑,“我死了。”
张铎皱眉:“你说什么?”
“不是现在。”陈陌摇头,“是在影城的时候。某个时刻,我触犯了规则,死了。但后来活了过来。刚才看到的,是我死亡那一秒留下的东西。”
他抬起左手,掌心有一道极淡的灰痕,像是烟灰擦过皮肤,用力搓了几下也没能抹掉。
这是第一次。
以前他只能看到规则痕迹,比如空气中的禁忌符号、地面浮现的警告文字。但从没看过“死亡”本身。
现在他知道了,那叫死亡回响。
是规则吞噬生命后留下的残影。
李晚秋靠坐在台阶边缘,双手抱臂,呼吸急促。金纹在脖颈处忽明忽暗,像是有电流穿过皮下。她咬着嘴唇,手指抠进掌心。
“我在名单上。”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K5-18还在,但只剩三小时。”
陈陌蹲到她面前:“谁的名单?”
她摇头:“记不清了。脑子里有声音,说替换程序已经启动,守门人血脉必须回收。”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晃了一下,额头抵住膝盖。
陈陌站起身,规则之眼再次开启。这一次,他不再局限于眼前几米。他将视线投向整座城市上空。
无数断裂的文字残影漂浮在空中,密密麻麻,像腐烂的蛛网。
“闭眼超十秒者,脸将被换。”
“说出真名者,即被取代。”
“行走超过三十步未报备,影子将反噬。”
这些他曾见过的规则,此刻以碎片形式悬浮在现实世界。每一句都带着灰黑色的边角,像是被火燎过的纸片。
而在那些碎片之间,夹杂着更多模糊的画面。
一个女人站在镜前,闭眼数到十,再睁眼时脸上已不是自己的脸;
一名男子在巷口说出同伴的名字,下一秒身影崩解成灰;
还有人走在街道上,走了第三十一步,背后影子突然扭头,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这些都是死亡回响。
过去在影城死去的人,他们触犯规则的最后一刻,被规则记录下来,化作残迹留存。
以前看不见。
现在看得见了。
规则之眼进化了。
不只是看痕迹,还能回溯死亡瞬间。
陈陌盯着其中一段回响。画面模糊,只能看清一个穿白裙的身影站在石门前,手里拿着一块发光的凭证。那人侧脸轮廓熟悉。
是李晚秋。
但她现在的样子和那时不一样。那时的她眼神清明,手中凭证与双血印完全契合。而现在,她靠在台阶上,脸色苍白,金纹不断闪烁,像是在抵抗某种拉扯。
张铎走到他身边:“你在看什么?”
“死亡。”陈陌低声说,“我们以为逃出来了,其实根本没有。影城的规则已经渗透进来。这些人……”他指向远处的行人,“他们的行为模式已经被改写。”
张铎握紧手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不能一直站在这里。”
“不能走。”陈陌说,“刚才我用规则之眼看地面裂痕,发现只要移动超过二十步,裂缝就会自动延伸,形成新的监控路径。如果我们贸然离开广场,可能会触发更高级别的追踪协议。”
张铎沉默几秒:“所以我们就在这等?等它们来抓我们?”
“不是等。”陈陌看向李晚秋,“她在抵抗系统连接。每一次她回忆过去,系统就会试图接管她。但她还在坚持。这意味着她体内还有自主意志。”
李晚秋抬起头,眼神涣散一瞬,又恢复清明:“我说过……别相信系统提示。”
“我知道。”陈陌点头,“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连自己能不能信都不确定。你刚才说只剩三小时,这个时间是怎么来的?”
她闭眼思索,眉头越皱越紧:“我看到一个倒计时……藏在规则流里。从七十二小时开始递减。每次有人被替换,时间就加快一点。现在剩三小时,说明……替换进程在加速。”
张铎掏出树枝,在地上画了个三角形套着单环。这是他们在药房发现的禁行标记。
五秒后,三百米外的交通灯开始闪烁,节奏与符号一致。
“它在响应。”张铎说,“只要我们输入符号,就能影响它的运行逻辑。”
“但不能频繁使用。”陈陌提醒,“每次操作都会暴露位置。赵三说过一句话——‘你们带出了不该带的东西’。我们现在身上残留的规则共鸣,就是引信。”
李晚秋突然站起来,脚步不稳。她盯着东侧高楼外墙的裂缝,黑雾正从中渗出,凝成短暂符号。
“那不是雾。”她说,“是数据流。影城的核心规则正在通过裂痕向现实传输。我们看到的只是表象,真正的侵蚀发生在看不见的地方。”
陈陌看着她:“你能分辨出传输内容吗?”
她摇头:“太乱了。但我知道一件事——源头不在这里。在影城最底层。那个圆形大厅。所有指令都从那里发出。”
“可入口已经关闭。”张铎说。
“不一定。”陈陌看向地面裂痕,“这些裂缝是空间不稳定的表现。如果能找到足够大的裂口,或许能反向进入。”
“代价是什么?”李晚秋问。
“不知道。”陈陌看着她,“但我知道你现在很危险。每多留一分钟,系统就多一次机会接管你。”
她点头:“我跟你去。”
张铎收起树枝:“我也去。这事没完。”
三人背靠背站立。广场安静得异常。行人仍在行走,动作整齐划一。
陈陌最后看了眼手机时间。
十一点五十九分。
秒针跳动。
整点到来时,空中浮现出一行新字:
“替代程序启动”。
陈陌拔出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