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灵会第三日。
城东之外，一处原本废弃的山谷，被人硬生生挖开，改成了所谓的“护脉试炼场”。
谷口立着三块大石碑。
中间那块刻着“护脉”二字，两侧则是六商部和北流城主府的印记。
谷中雾气缭绕，看不真切。
“这地方灵气不太对劲。”施浩腾站在谷口，忍不住说道。
“不对劲，很正常。”潘山低声道，“本来就是灵脉重灾区。只是……”
他抬头看了一眼谷顶。
那里悬着一座巨大的阵盘，阵盘边缘刻满了细密的纹路，正缓缓旋转。
“只是他们下手太快了。”潘山心里补完。
“所有通过预选的阵师、丹师，请入谷。”六商部的执事高声宣布。
“本次试炼，名为护脉。”他顿了顿，笑容显得中规中矩，“你们要做的，是在规定时间内，稳住这处谷地的灵脉震荡。”
“表现优异者，将有机会进入中域，参与四域论道。”
话音一落，谷口的雾气微微散开一线。
那线之后，是一条条隐约发光的脉络。
“进去吧。”方文尚对南霏霏和潘山道。
“你不上？”南霏霏问。
“护脉试炼名义上是阵师和丹师的事。”方文尚摇头，“我在外面看阵就行。”
他看了一眼施浩腾：“你留下陪他，别乱跑。”
施浩腾答应得很快，却难得没有抗议。
他也感觉到这次试炼的气息，有点不对。
……
进入谷中之后，外界的声音立刻被隔绝。
一股潮湿而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脚下，是一片仿佛半透明的光面。
光面下方，隐约可见蜿蜒的“河流”，那不是水，而是灵脉在地底的投影。
“每个人都对应一截灵脉。”一个冷淡的声音在谷中响起，“你们要做的，是在灵脉震荡时，以自身灵力稳住它。”
“灵脉越稳，评分越高。”
“请开始。”
话音刚落，脚下的“河流”便泛起了涟漪。
……
南霏霏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那截灵脉。
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一条被硬生生从地里拽出来的“筋”。
“味道比演武场那边更重。”她在心里想。
她伸手按在阵盘上，一圈圈细小的阵纹从她脚下扩散出去。
另一侧，潘山也在布阵。
雪云国的杜清站在不远处，神情凝重。
他们三人一左一右，恰好占据一条长长灵脉的三截。
灵脉第一次震荡时，还算温和。
只是偶尔会有一股外力从深处抽打上来，让人脚下一晃。
“这是在模拟界域波动。”潘山皱眉。
第二次震荡，比第一次更重。
已经有人脸色发白，勉强站稳。
第三次震荡，脚下灵脉突然猛地一扯。
灵气如潮水般倒卷，直冲头顶。
有人当场被震得吐血，整个人从光面上摔下去，被阵光卷出谷外。
“退出者，失去本次试炼资格。”冷淡的声音不带一点情绪。
南霏霏稳稳站在原地。
她感觉自己脚下那一截灵脉，正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向下拽。
“下面。”她心里默念。
“还是那股味道。”
和竭灵井下的黑暗，比这里略淡一些，却是同源。
……
北域黄沙。
石殿内，叶行盘腿坐在道始真解前。
石碑悬在他面前，表面纹路一明一暗。
“九号阵虫信号中断。”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不只九号。”宇智波鼬道，“刚刚一瞬间，有好几条精神波动同时被压制。”
“只是压制，没有断。”他闭着眼睛，“现在还在挣扎。”
叶行睁开眼。
道始真解上的光纹，悄悄连成了一幅模糊的地图。
那幅地图，与之前潘山画出的北流灵脉图，在大致轮廓上几乎重合。
不同的是——
在道始真解的图上，灵脉线条更深。
“北流那边，动得有点狠。”秦素素在他脑海里说，“你这些徒弟，算是遇到正经风浪了。”
“能扛到现在，说明之前那半年闭关没白修。”叶行轻声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秦素素问。
“看他们能撑多久。”叶行道，“撑不住了，再伸手。”
……
谷中。
第四次震荡，比前几次更猛。
脚下灵脉几乎要被生生拽断。
南霏霏的指尖渗出血丝。
阵盘上的光纹却反而更亮。
潘山的额头也已经见汗。
杜清胸口起伏，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那条线……”他咬牙开口，“开始往我们这边缠了。”
南霏霏点点头。
她也感觉到了。
那股来自深处的力量，不再是单纯的“震荡”，而是试图沿着他们的灵力逆流而上，往他们的经脉、神魂里钻。
“这已经不是护脉。”潘山冷冷道，“这是在选谁更适合作阵眼。”
话音刚落，第五次震荡砸下。
有人再撑不住，吐血昏倒。
脚下灵脉上的光突然一暗。
那不是灵气不足，而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南霏霏心头一紧。
“师傅。”她在心里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不是因为联系断了，而是因为——
那一端，正在蓄力。
……
石殿内。
叶行的手按在道始真解上，掌心不可察觉地发抖。
“你这是打算玩大的？”秦素素挑眉，“寻龙法还没练到第三重，就敢直接勾龙脉？”
“我又不是想整条扯出来。”叶行道，“只是轻轻拎一下。”
“轻轻拎一下？”秦素素冷笑，“那边是谁的地，你心里没数？”
叶行没有反驳。
他收回一只手，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方艺可。
方艺可站在石殿中央，脸色有些苍白。
她的脚下一直很稳。
只是这会儿，石殿地面上的纹路，悄悄浮现了一层淡淡的光。
那光并非南霏霏布下的阵。
而是自下而上涌出的。
“你也感觉到了？”叶行问。
方艺可点头。
“北流那边的脉，在疼。”她低声说。
“疼得厉害。”
她闭上眼。
那久违的梦再次袭来。
还是那座山。
只是这一次，山脚下多了一条河。
河水浑浊，河床上满是断掉的石块。
山半腰，一块模糊的玉影悬着，七个小小的影子在它周围若隐若现。
“要不要出手？”叶行问。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当那种‘救世主’？”方艺可睁开眼，反问。
“我现在也不喜欢。”叶行道，“但我更不喜欢看到一群人被当阵眼。”
方艺可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有一丝苦涩，却也有一点轻松。
“那就试试。”她道。
她抬起手，按在道始真解的另一侧。
“你确定？”秦素素的声音变得慎重，“这不是小阵，这条脉连着半个北流。”
“我知道。”方艺可道。
“我在荒古活了这么多年，总不能一直躲在别人阵里。”
她深吸一口气。
体内那块模糊的玉影，终于完全显形。
只是那形状一出现，又迅速被一层雾气遮住，看不真切。
七个小小的影子绕着它旋转了一圈，化作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沿着她的手臂，进入道始真解。
石碑上的纹路骤然一亮。
叶行只觉得眼前一花。
整个荒古北域的地脉，在他眼里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黄沙之下，那些原本模糊的“线”，此刻都亮了一层淡淡的光。
其中一条最粗的，从北域深处蜿蜒而来，如龙伏地，尾端正盘在北流城下。
“找到了。”叶行低声道。
他双手结印。
“寻龙法·星脉反撕。”
……
北流护脉谷中。
脚下灵脉即将崩断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
那不是刚刚那些凌厉的界域波动。
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沉稳的力量。
像是有人在地下，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
下一刻，谷地边缘的岩壁上，一道道裂缝同时绽开细小的光。
那光汇聚成一条细细的光线，顺着地势流入谷中。
南霏霏脚下的灵脉率先亮起。
原本被暗线缠绕得发黑的地方，像是被人抽走了一截脏东西。
黑色退去，灵脉重新呈现出正常的光泽。
紧接着是潘山那一截。
再然后，是杜清那一截。
整个山谷的灵脉，在短短几息之间，悉数亮了一次。
与此同时，那条藏在灵脉下方的暗线，猛地一颤。
它想要逆着刚刚那股光流，再一次往上窜。
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死死按住。
“谁？！”某个远在北流城外的地方，有人猛地起身。
他感受到——
有一股来自荒古本身的力量，沿着龙脉反向撕扯，硬生生折掉了暗线的一截。
那截断掉的部分，被卷入龙脉深处，再也感应不到。
……
护脉谷中。
第六次震荡，没有落下。
脚下的灵脉，从剧烈抽搐，逐渐转为微微颤动。
有人瘫倒在光面上，大口喘气。
也有人还站着，只是腿在抖。
南霏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知道，这一次能稳住，不只是她自己。
“师傅。”她在心里喊了一声。
这一次，有回应了。
“站得不错。”叶行的声音在她识海里响起，“回头记得罚你多画几遍阵图。”
南霏霏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完，整个人几乎要软下去。
潘山扶了她一把。
“刚才那一下……”他喃喃，“是北流龙脉在动。”
“是荒古自己不想断。”南霏霏道。
……
石殿内。
道始真解上的光渐渐平息。
方艺可缓缓收回手，脸色有些苍白。
“你先坐下。”叶行扶她在一旁石台上坐好。
“感觉如何？”秦素素问。
“像是把很久没翻的帐本翻了一页。”方艺可苦笑，“只翻了一页，就头疼。”
她捂着额头，闭上眼。
体内那块玉影重新隐去，只留下七个小小的光点，在她识海深处缓缓旋转。
叶行则闭上眼，默默感受体内的变化。
吞天法诀运行得更顺畅了，魂印与荒之眼之间，多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联系。
寻龙法在他心中展开，原本模糊的几处节点，此刻变得清晰。
“境界？”秦素素问。
“勉强算是往前踏了一脚。”叶行道，“但更多的，是对这片地的路，看得清了一点。”
“那就好。”秦素素哼了一声，“别每次动龙脉，都把自己当雷劫来渡。”
……
北流城。
护脉试炼暂告一段落。
六商部的人忙着安抚场面，统计伤亡。
有消息很快传开：
——“今日护脉试炼，北流龙脉异动，疑有古老守护之力显现。”
有人说，这是龙脉自发护持。
也有人说，是某位隐世前辈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