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界上层。
这里的景象,与九霄、荒古那种“有山有城”的界完全不同。
更像是一片被无数符号和线条织成的海。
每一条线,都代表着某一条“路”。
有的是修行路径。
有的是界运轨迹。
还有一些。
则是像烃霄那样的“抽血案”。
被粗粗写成几笔。
挂在更大的式子边上。
……
这一层的中心。
有一处看不清形状的漩涡。
那是“道主”所在之处。
曾经这里有一个还算清晰的人影。
喜欢拿“重启”两个字当最后的解。
喜欢说“这一界写坏了,重来一笔就好”。
现在。
那个人影已经看不清了。
更多是一团带着强烈惯性的“路”。
……
就在这团“路”边缘。
忽然亮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光。
“好久不见。”那道光边缘,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对着那团“路”说的。
而是对着这片海里另外几道隐约的影子。
那些影子分别代表着归墟的几位宇级强者。
曾经他们是这条路上“裁决下界”的手。
现在。
他们的气息里多了一层不安。
“师……前辈。”有影子低声道。
“你还愿意开口。”
“说明这条路,还没完全塌。”
……
“塌不塌。”师圣的声音淡淡。
“要看你们愿不愿意承认——”
“现在这条路已经不是原来的‘归墟之路’。”
“而是大道那头为了重启方便,顺手借出来的一支笔。”
“你们自己,愿不愿意跟这支笔一起写到最后。”
“写成‘重启前的抹布’。”
那几道影子沉默。
最终。
还是有一位出声。
“我们无力对抗那股‘重启’。”他道。
“——当年跟随道主试路的那些人。”
“有的已经被写进前几界的跌落史。”
“有的被写进‘双圣试错’那一段。”
“剩下我们这些。”
“不过是被留作‘执行者’。”
“在那股主解面前。”
“我们连自己想不想,都算不了什么。”
……
“那你们现在找我。”师圣道。
“是想让我替你们把这条路改掉?”
“还是想让我替你们背锅?”
“——再来一次‘师圣合道未全,自封’?”
那几道影子齐齐一震。
“不敢。”有人苦笑。
“我们知道前辈当年的路走到哪一步。”
“也知道那一页之后的自封,是为了不让更多界被写进错误的合道里。”
“这一次。”
“我们不求你替我们合道。”
“只求——”
“把那一份第三路底稿拿出来。”
“让我们有一个可以跟大道谈的本子。”
……
“本子已经在人手里了。”师圣道。
“——灵师那边。”
“已经有三个人,把那份底稿试了一遍。”
“写出了一条‘人线合道’的新式。”
“大道已经看过。”
“也没有拒绝。”
“只是要不要完全收下。”
“还得看你们这边愿不愿意配合往里写。”
他顿了顿。
“简单说。”
“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
“跟着那团‘重启之路’一起走到尽头。”
“——那条路最后的解。”
“叫‘抹掉前因’。”
“包括你们自己。”
“第二。”
“承认自己这条路已经走歪。”
“愿意被写进新式。”
“作为‘被约束的极限边界’。”
“——不再吃界。”
“不再重启。”
“但也得承担‘以前做过的事都写在卷上’这一笔。”
……
几道影子互相看了一眼。
最终。
有人长长叹息。
“我们怕的是第一条。”他说。
“——一路跟着走。”
“结果连名字都写不在卷上。”
“就被写成‘重启前自然消失的一段’。”
“第二条。”
“听上去丢脸一些。”
“但至少。”
“还算活得明白。”
“我们这边。”
“愿意听听那份新式。”
“看一看。”
“我们能站在哪一个角上。”
……
师圣的光线轻轻变了一下。
那是他把灵师界那边新写出的那条式子。
抄到这片海面上的动作。
式子很短。
只比当年那份底稿多几行。
【三界三道,各留其一。】
【人线为主,道线为辅。】
【极限路(牧野、归墟)并入新式,作为不可再扩的边界。】
【不得以此路再行吞界之事。】
【重写局部可,不得抹杀前因。】
……
几道影子静静看着这几行字。
他们都是走过“道”的人。
看得出这里面的深意。
——这条式子一旦被大道当成主解。
牧野和归墟这两条路。
就会从“可以随意伸手抽界”的状态。
变成“被写死在边界条件里”的状态。
以后任何吞界之举。
都变成“违反新式”的行为。
而不再是“道本身的一部分”。
这对他们来说。
既是保命。
也是套在脖子上的枷锁。
……
“在这份式子里。”师圣道。
“你们还能留下两样东西。”
“第一。”
“你们曾经吃过的那些界。”
“不会被直接抹掉。”
“会以某种极限残骸的形式。”
“写进新宇宙的底层。”
“作为‘不能再重复的教训’。”
“第二。”
“你们作为‘试路者’这一代。”
“名字会被写在新卷的边上。”
“不再只是前几界跌落史里的匿名影子。”
“——当然。”
“要写成什么。”
“也要看叶行那条‘人线记账’写得有多毒。”
“这一点。”
“我帮不了你们。”
……
那几道影子沉默许久。
终于。
最为古老的一道影子开口。
“写吧。”他说。
“——既然当年我们跟着道主往这条路上走的时候。”
“觉得自己有资格做决策。”
“那现在走到这一步。”
“也得有资格承担这一笔。”
“我们可以被写在边界上。”
“但至少。”
“不要被抹在‘重启之前’的一行里。”
……
“那就按这个说。”师圣道。
“新宇宙式子的第一步。”
“是先在原始宇宙那一层。”
“合出一个可以容纳这三条路的底板。”
“——这一步。”
“素素已经在灵师那边写好了。”
“第二步。”
“就是把牧野、归墟这两条极限路。”
“并进新式。”
“写在‘不可再扩’的边界上。”
“这一部分。”
“要你们自己点头。”
“我只是把式子拿来给你们看。”
……
归墟几位宇级影子齐齐点头。
那一刻。
新式与旧路之间的“接合”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支点。
……
灵师界。
同一时间。
素素站在观测幕前。
看着那条新式一点点从“草稿”变成“主式”的过程。
她没有像传统意义上的“合道者”那样扩张自己的气势。
只是非常冷静地看着每一条线在式子上的位置。
原始宇宙那条线。
在新式的作用下。
先被拉宽了一点。
——有了“容纳三路”的空间。
牧野那条。
从“主动吞界”的位置。
被挪到了“底层残骸边界”的位置。
归墟那条。
则被固定在“调节局部结构,但不得抹杀前因”的那一栏。
……
荒古。
方艺可以荒古主脉为基准。
感受这一重写的震动。
龙脉深处。
一些以前被牧野路牵着走的暗痕。
在新式接上之后。
不再向上延伸。
而是被写进了一种新的“欠账结构”里。
——欠账仍在。
但不再按“吞界”的方式偿。
而是按“慢慢修、慢慢还”的方式记。
……
九霄。
叶行看着九霄环带上的那些旧线。
一条条浮现在他眼前。
有的是牧野的挂钩。
有的是归墟的条款线。
还有一些。
是早年诸天商盟不得不妥协写下的“买界线”。
在新式正式运行的这一刻。
他开始动手。
不是一次性全剪。
而是按轻重缓急。
从那些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再挂下去会出大事”的线下手。
——某条直接通往烃霄龙脉关键伤口的牧野支线。
——某条挂在荒古封界裂口上的归墟试验线。
——某条把几个小界写成“永续试验场”的旧商盟线。
每断一条。
他都先算一遍因果。
确认不会直接崩界。
不会让旧伤立刻裂开。
然后。
才落刀。
……
“这一刀。”他在心里说。
“写在我身上。”
“——断线之责。”
“写在旧卷上。”
“——是谁当年挂上去的。”
“写在他们身上。”
“这么多年。”
“总得有人把这些旧账翻一翻。”
……
新宇宙式子运行的第一段时间里。
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
原始宇宙没有重启。
没有哪一界突然消失。
对普通人来说。
似乎什么都没变。
但在灵师界的观测幕上。
曲线的形状。
已经不一样了。
——那种一跌再跌的“必然崩曲线”。
被慢慢改成了一条“还能往下写”的线。
……
师圣在更高的那一层。
看着这一切。
他的影子已经比之前更淡。
淡到几乎看不见。
“这一次。”他在心里说。
“我不再是那支亲自在轴上写的笔。”
“只是给了后来的人一张纸。”
“他们写成这样。”
“已经比我们当年好看得多。”
“至于以后。”
“会不会又被谁写坏。”
“那就是下一代人的事了。”
……
他最后看了一眼界史轴。
那一段写着“师圣合道未全,自封”的地方。
旁边多了一行小字。
【后世有人按第三路试解。】
【暂得一线生。】
然后。
他缓缓向更高的那一层退去。
在那里。
已经没有线。
也没有字。
只有一种“再往上就够不着人间”的空。
……
归墟界上层。
那团原本只剩下“路”的道主之影。
在新式作用下。
也发生了一点变化。
他不再那么专注于“重启”。
那股执念被分出了一部分。
写进了新宇宙底层。
剩下的。
只是一位在巨大的惯性里被困住的存在。
他未必愿意。
但至少。
在这条新路下。
他不再有随手“抹掉几界”的权力。
……
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
归墟内部。
不再有人以“重启一界”挂在嘴边。
牧野。
则彻底沉入新宇宙底层。
成为那种“只有在翻最深一层界史时才会看到的教训”。
……
灵师界下层。
叶行在界史总署门口停了一下。
抬头看着那块写着【旧事留痕】的牌匾。
他知道。
从这一刻起。
“旧事”这两个字。
又多了一卷。
而他。
也是卷上的一行。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