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演武场。
阵台上方的光幕一层层铺开，把整个演武场笼在其下。
“第七场，结束。”
主持考核的六商部执事声音在场内回荡。
阵台上的阵光收敛，一名青年阵师从阵中跌出，脸色发白，额头满是冷汗。
四周看台上，有人叹气，有人摇头，也有人低声记下这人的名字。
“今天是预选第一日。”潘山站在队伍末尾，看着一个个上阵又下来的人，“前面这几场，大多是摸底。越往后，对手越难。”
“那我们算是被安排在中间？”南霏霏问。
“九号。”潘山点头，“既不是最先试阵的探路者，也不是压轴的‘种子’。六商部那边，显然还没把你当重点。”
南霏霏眨了眨眼：“那就让他们记住好了。”
……
第八场结束。
“九号场次，雪云国·杜清，对阵，北域天星宫·南霏霏。”
执事念出名字时，声音略顿了一下，显然又一次对这个陌生门派感到好奇。
看台上有了些轻微的骚动。
“又是那个天星宫？”
“就是刚才比武场那位刀修的门派？居然还有阵师？”
“黄沙里出来的门派，刀修和阵师都有，倒挺少见。”
众人窃窃私语。
雪云国所在席位上，有人看向阵台。
“杜清这孩子，平时稳重。”一名身着雪云国官服的中年修士淡淡道，“这回就当是让他见见世面。那什么天星宫……”
“听说是在北域黄沙那里闹出过一点动静的势力。”旁边有人接话，“砸过试验阵。”
中年修士挑眉：“砸阵，未必都是坏事。”
他没有多说，目光落在阵台边缘。
……
“上去了。”潘山低声道。
南霏霏抱着阵盘，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
她与一身雪衣的杜清一前一后踏入阵台。
杜清看着她，礼貌地拱了拱手：“雪云国·杜清。”
“北域天星宫·南霏霏。”南霏霏回礼。
短短自报家门，让站在阵台下的几人都听得真切。
“天星宫又记一笔。”施浩腾小声嘀咕。
方文尚在一旁看着，眼神平静。
“姐姐，加油。”施浩腾在心里喊了一声。
……
阵光亮起。
一瞬间，脚下石板化作一道道浮空的光路。
眼前，是看不见尽头的廊道。
“欢迎进入‘走阵’考核。”
一个冷淡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一炷香时间内，按指引走至尽头，可得优评。每走出一段路，阵会根据你的阵道理解自动变化。走不下去，可以选择退出。退出位置，将作为本次评分依据。”
“还挺会说。”南霏霏心里哼了一声。
她抬眼看去。
廊道四壁的纹路正在慢慢浮现。
“先天八卦，改的。”她第一时间看出了底子。
只是，这“先天八卦”的味道，比她在叶行那边学到的要“浑浊”得多。
杜清从另一侧踏出一步。
他指尖轻点，一圈圈阵纹在脚下展开，与廊道纹路相合。
廊道前方的迷雾裂开一道缝。
“他走的是妥当路子。”南霏霏心想。
雪云国阵道，向来以稳着称。
稳到什么程度？
稳到连上界送来的阵图，他们也会先规规矩矩照着走一遍，再想别的。
“这四壁的纹路，不止是考核。”南霏霏脑海里闪过废矿竭灵井下那一片黑暗根系，“走得越远，和那东西纠缠得越深。”
她没有急着踏出第二步。
而是微微闭上眼睛。
阵盘的冰冷触感在掌心扩散开来。
……
阵外，看台上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幕。
“那丫头怎么不动？”有人疑惑。
“是怕了？”也有人冷笑。
雪云国的位置上，那名中年修士微微皱眉。
“杜清走得不错。”他道，“你看他的步法，每一步都正压在阵眼的‘安全边’上。”
旁边一名老阵师点头：“嗯，雪云阵道的教法，他算悟得很到位。”
“那天星宫那个丫头……”有人看向南霏霏，“是要在原地等输？”
中年修士没有说话。
他盯着阵台边缘，突然“咦”了一声。
……
阵中。
南霏霏睁开眼。
她没有照着杜清走出的那条路走。
而是往侧方，踏出了一步。
那一步落地的瞬间，原本暗淡的几道纹路同时亮了一下。
像是有只手悄悄在阵底摸了一把。
“你在干什么？”杜清忍不住开口。
他本不该在考核时分心说话，但南霏霏的走法，实在太偏门。
“试试这阵是不是漏风。”南霏霏头也不回，“你的那条路太规矩了。”
杜清皱眉。
“规矩，有错吗？”
“没错。”南霏霏道，“只是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再踏一步。
这一次，她落脚的地方，恰好踩在一处暗纹的交叉点上。
一道极细微的“嗡”声，从阵底深处传来。
杜清脸色一变。
他修阵多年，对这些细节敏感。
“你……”
“别说话。”南霏霏打断他，“你自己的阵心，守好了就行。”
她的指尖在虚空一划。
一道小小的阵纹从阵盘中飞出，没入脚下。
那阵纹并不强，只是悄悄“卡”在那一点上，把原本延伸向下的细线挡了一下。
……
阵外。
负责记录阵纹变化的几名六商部阵师同时怔了一下。
“九号阵台，线路偏移？”有人皱眉。
“不是偏移。”另一个仔细看了一眼浮现在玉镜上的光纹，“是有一条支线被人为堵住了。”
“谁？”有人抬头看向阵台，“雪云国那个杜清，不像会做这种事。”
负责主阵的阵师沉默片刻，慢慢道：
“是天星宫那个丫头。”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在试着改阵？”
……
阵台上方的高台上，几名来自不同势力的观察者坐在一起。
其中一人身着六商部高阶制服，目光落在九号阵台上。
“有意思。”他淡淡道，“居然有人在考核里动手脚。”
旁边一名雪云国老者听到这话，眉头一皱：“动手脚？”
“别紧张。”六商部那人笑了笑，“只是她踩到了一些我们不希望被踩到的地方。”
他顿了顿，又道：
“不过，这种人，如果能用，倒也不坏。”
……
阵中，时间一寸寸流逝。
南霏霏没有急着往前冲，而是每隔几步，就会停下来，用脚尖轻轻点一下一处交汇点。
她的路线，看上去弯弯绕绕。
但只有站在她脚边的人，才知道每一脚落下，都正好踩在那些最“刺耳”的地方。
杜清走得比她快一些。
他的路线近乎教科书式的稳。
但他很快发现一件事——
走到一半，他脚下那股若有若无的“牵扯感”忽然轻了一点。
像是有人在远处，替他挡掉了什么。
“你……”他再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南霏霏。
南霏霏没有看他。
“走好你自己的阵。”她只说了一句，“别担心你踩不到的地方，有人看着。”
杜清愣了愣，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再说话。
只是脚步比之前更稳。
……
一炷香时间，很快将尽。
阵底深处，那条被南霏霏一次次“踩断”的暗线，已经被堵得七零八落。
它仍在往外伸。
却再也伸不到最深那几个人身上。
“够了。”南霏霏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停下脚步。
没有再试图往前。
“退出申请。”她对着那道冷淡的声音道。
“确认退出？”声音问。
“确认。”南霏霏答。
光线一闪，她的身影从阵中被送出。
……
阵外。
阵光散去，九号阵台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出现。
杜清站得稳稳的，只是有些气喘。
南霏霏脸色略白，额头有薄汗。
看台上有人立刻看向记录牌。
“九号——”
负责报成绩的执事看了一眼玉简。
“雪云国·杜清，行进距离排名本场第一，评‘上’。”
“北域天星宫·南霏霏，行进距离排名第九，评‘中上’。”
有阵师立刻笑起来：“那丫头前半段几乎不动，后面又弯弯绕绕的，能拿个中上已经不错了。”
“天星宫在比武场还行，阵道这边看起来一般。”
“也许只是凑数。”
议论声此起彼伏。
雪云国席位上，中年修士先看了一眼杜清。
“不错。”他点头，“脚步没乱。”
杜清行礼：“多谢前辈。”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南霏霏。
那丫头正被施浩腾拉着擦汗，旁边还有个提刀的人挡着别人的视线，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普通门派的小队。
“前辈。”杜清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刚才阵中的暗线……”
“你感受到了？”中年修士问。
“一开始很重，后来轻了。”杜清道，“我以为是自己错觉。”
中年修士沉默片刻。
“不是错觉。”他淡淡道，“你能感觉到，就说明你这几年没白练。”
他顿了顿，又道：
“那条线，不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
杜清心里一震。
“那前辈——”
“有些话，现在说早了。”中年修士摇头，“你记住这次的感觉就好。”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南霏霏身上。
“倒是那丫头。”他低声道，“明知道会被扣评分，还是要去踩那条线。”
旁边的老阵师苦笑：“阵师，有时候就这样。看见不对劲的地方，总想伸手。”
……
六商部高台上。
之前那名高阶修士也收回了视线。
“敢在我们的阵里堵暗线，胆子不小。”他笑道。
“需要处理？”有人问。
“处理什么？”他摇头，“她只是踩断了一条支线，又没拔钉子。”
他指了指玉简上南霏霏的评分。
“给个中上就行。”他淡淡道，“这种人，既不会被轻易收编，也不会轻易替人卖命。”
“那——”
“记个名字。”他吩咐，“以后凡是涉及北域黄沙那一带，再看到‘北域天星宫·南霏霏’四个字，多留一份档案。”
……
演武场外。
“师姐，你明明可以走得更远的！”施浩腾一脸不服，“刚才我看你那脚步，完全可以——”
“可以什么？”南霏霏笑着打断他，“可以让那条暗线在你脚下绕两圈？”
施浩腾一愣。
“那条线，不是只接阵师。”南霏霏道，“你刚才要是也在阵里，我会让你走得更远一点。”
“为啥？”施浩腾更懵。
“因为你的路，本来就该比我们长一点。”南霏霏拍了拍他的肩，“不过不是走在别人的阵里。”
施浩腾完全没听懂。
但他隐约觉得，这话以后会懂。
方文尚在一旁看着两人，突然笑了一声。
“怎么？”潘山问。
“没什么。”方文尚道，“就是觉得——”
“天星宫这三个字，挂在这几个孩子身上，还挺合适。”
潘山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
傍晚时分。
北流城的喧嚣并未减弱。
街角的茶楼里，已经有人开始复盘今天白天发生的事。
“听说了吗？比武场那边，有个叫‘北域天星宫·方文尚’的，一刀就把铁骨刀客打下台去了。”
“阵道这边，也有个天星宫的丫头上阵，虽然只拿了个中上，但听说在阵里干了点奇怪的事。”
“奇怪？”
“有人说，她好像在给六商部的阵补洞。”
“补洞？是觉得人家阵法不行？”
笑声在茶楼里此起彼伏。
没有人知道，这些闲聊，会顺着各种渠道，被慢慢写进不同势力的情报册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