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里,一时间药香、阵光与人的气息混在一起。
南霏霏布下的安魂阵在角落缓缓运转,阵心处躺着四道人影,气息时强时弱。
“神魂损伤得比想象中严重。”方艺可收回手,揉了揉眉心,“好在底子还在。”
她伸手碰了碰阵纹边缘,那一圈圈细小的光线立刻有节奏地收紧,又慢慢舒展。
“可以救?”叶行问。
“慢一点可以。”方艺可道,“想快,就得用一些上界的疗法,会留下痕迹。”
叶行想了想:“那就慢一点。”
“你难得不嫌麻烦。”秦素素在他脑海里出声,“救这四个,至少要占你一段时间的资源。”
“欠下的账,总得还点。”叶行心里回了一句,“以后收利息也才有底气。”
秦素素轻哼一声,没再多说。
……
阵光下,那名六商部青年的呼吸最为沉稳。
他面色仍旧苍白,但眉心的紧绷已经松了几分,只是偶尔会微微蹙起,像是在噩梦中挣扎。
“他醒过来之后,会是你们最好的‘账房先生’。”方艺可低声道,“界域大阵在六商部那边的投入、物资流向、被牵连的势力……他应该都知道一部分。”
“那就先把命养稳,再谈做账。”叶行道。
“道理你倒是懂。”秦素素在他脑海里笑了一下,“比不少只知道把人推上战场的家伙顺眼。”
……
忙完这一轮,石殿里终于清净了些。
南霏霏抱着阵盘坐在门槛上,望着外面的黄沙发呆。
施浩腾则蹲在她旁边,小声嘀咕:“可可奶奶刚才那一手,好厉害……”
“那是她懂荒古。”南霏霏说,“你以后要是也懂,就更厉害。”
施浩腾眨眨眼:“那我要学多久?”
南霏霏想了想:“等你能把你刚才念的那本《荒古简史》念得可可姐嫌烦,再说。”
施浩腾哀嚎一声,却还是把膝上的简陋“史册”翻回第一页。
……
夜深时,石殿中间的石台又被清空了一遍。
这一次,石台上不再是北域的大致地图,而是一张更加简单的圆形图案。
圆心处写着两个字——
“天星。”
从圆心往外,延伸出几条细细的线。
一条指向北域,线末标着“荒古”;另一条略微弯曲,落在图案边缘的一点,旁边只有一个小小的“泽”字。
“这个‘泽’,你画得有点小气。”秦素素在叶行脑海里评价,“姑奶奶好歹还给你在那边留了一个洪级打手。”
“那边现在是你们诸天商盟的主要战场。”叶行道,“天星宫现在暂时只有荒古一个正门,其他地方算分堂。”
“算你还有点分寸。”秦素素道。
石台前,方文尚、南霏霏、方艺可、蝎、鼬、施浩腾都围了过来。
“来。”叶行指着圆心,“今天我们把话说清楚——天星宫到底打算干什么。”
“你不是说先活着?”施浩腾下意识接了一句。
“那是前提,不是全部。”叶行瞪他一眼,“活着之后,总要找点事做。”
“比如拆阵。”方文尚笑。
“拆阵只是手段。”叶行道,“我们现在在荒古,只能做三件事——第一,守住我们脚下这一块;第二,把愿意一起守的人拉进来;第三,在不把自己玩死的前提下,慢慢把那些钉在地脉里的东西拔掉一点。”
他指了指圆心。
“天星宫,就是这个‘守’字的外壳。你们以后遇到事情,先想想——这件事,是在守,还是在拆自己脚下那块地。”
众人默默点头。
“那深泽那边呢?”南霏霏突然问,“当时那位野孩子……”
“楚百八。”秦素素在叶行脑海里轻声提醒,“你徒弟记性不错。”
叶行在心里道谢,口中则慢悠悠道:
“深泽那边,已经有一个天星宫分堂了。”
他伸手在“泽”字旁边画了一个小圆圈,又在旁边标了一个名字。
——楚百八。
“当初天星碑传功的时候,他拿了洪级功法。”叶行道,“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帮我们看着深泽那边。”
施浩腾眼睛一亮:“那岂不是比我还厉害?”
“你先把你那点功法练熟再说。”方文尚敲了敲他脑袋。
方艺可看着那个小圆圈,轻声道:“也就是说,天星宫已经不只是荒古的一个门牌。”
“对。”叶行道,“荒古是正门,深泽是第一块招牌。以后如果有别的世界愿意挂我们牌子,就慢慢添上去。”
“这听着很大。”南霏霏小声说。
“大不大不重要。”叶行道,“重要的是——我们没有规定别人必须听我们的。天星宫只做一件事:给想守住自己脚下这块地的人,多一个可以依靠的名头。”
“名头也要配实力。”蝎插了一句,“不然很快就会被人试探。”
“所以才要招人。”叶行道,“荒古这边,总不能一直靠我们几个人顶着。”
他转头看向方艺可。
“荒古本土,有没有适合的地方,可以让天星宫第一次露个面?”他问。
方艺可沉吟片刻。
“北流城。”她给出了答案,“六商部在那边有分部,最近几年,很多荒古本土的年轻阵师、丹师都会去那里寻找机会。那里离我们不算太远,也算是风口上的地方。”
她看向蝎:“你之前说的可疑节点,有一处就在北流城外围。”
蝎点头:“是。”
“那就先去北流。”叶行道,“不急着拆阵,先看看本地年轻人都是怎么活的。”
“那我们要怎么露面?”南霏霏有些兴奋,又有点紧张,“直接挂‘天星宫’的牌子?”
“第一次露面,不适合太大张旗鼓。”方艺可摇头,“你们现在在荒古的名声……在一些人眼里是救命恩人,在另一些人眼里,是乱子。”
“那就半公开。”秦素素在叶行脑海里说,“人前用别的名头,人后悄悄收人挂天星宫。”
叶行采纳了这个建议,只是换了个说法。
“门牌可以晚一点挂。”他说,“我们先用‘一行外来散修’的身份去北流,看看有没有眼缘的。”
“那怎么选人?”宇智波鼬问。
“你看心。”叶行道,“霏霏看阵根,尚哥看刀缘,方艺可看人情世故,蝎看有没有问题的背景,我最后拍板。”
“那我呢?”施浩腾举手。
“你统计谁欠我们账。”叶行道,“以后要是有账算不过来,就丢给你。”
施浩腾一脸认真地点头。
“你现在这么安排。”秦素素在他脑海里笑,“以后想改都难。”
“那就不改。”叶行道,“总得有人记着这些。”
……
安排暂时敲定,石殿里气氛放松下来。
方文尚却突然想起什么。
“那四个被你救回来的人——”他问,“算不算天星宫的人?”
“他们现在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叶行道,“等醒过来之后,如果愿意留下,就算;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但不管他们走不走,天星宫这边,都欠他们一次命。”
方文尚点头,没有再问。
……
半夜。
叶行一个人坐在石殿门口,手里盘着一块普普通通的小石头。
那石头是方艺可从废弃矿谷带回来的,说是当地孩童玩耍时常用的“扔井石”,没有任何灵气。
“你在想什么?”秦素素问。
“在想……”叶行捏了捏手里的石头,“我们现在做的这些,对荒古来说,是不是太小了。”
“小?”秦素素笑,“你以为你刚来就能重演上一轮那位的戏?”
叶行不说话。
“有些人喜欢从天上俯视棋盘,觉得一步定胜负。”秦素素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缓缓响起,“但从下面看,很多时候,都是一粒一粒石子垫出来的路。”
“你现在手里这块石头,也许以后会被丢进某口井里,也许只是被小孩随手扔在地上。”她说,“但只要你记得——你不是在替谁下棋,只是在给自己和身边的人找一块能站稳的地,这就够了。”
叶行握紧了那块石头。
“行。”他轻声道,“那就先从北流开始,看看能不能捡到几块愿意一起垫路的石头。”
北域的夜风刮过石殿顶上那层薄薄的阵光。
光膜轻轻一颤,又恢复平静。
石殿内,几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一座名为“天星宫”的山门,在这偏僻的黄沙里,悄悄有了点真正门派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