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沫子撞在窗纸上,发出的响声。林舟把最后一块劈好的柴火塞进灶膛,火苗地窜起来,映得他半边脸发烫。锅里的玉米糊糊正咕嘟着,散发出甜甜的香气——这是他用戒指里的精玉米粉掺了点白糖煮的,比公社食堂的糙糊糊细腻多了。
咚咚咚,门被敲得急促,带着风雪的寒气。林舟心里一紧,这时候来的多半没好事。他解下围裙擦了擦手,从门后抄起扁担——不是为了打架,是怕来人借粮时,能借着的由头搪塞过去。
拉开门,风雪瞬间灌进来,卷得林舟睁不开眼。门口站着的是陈铁牛,他裹着件露出棉絮的旧棉袄,脸冻得发紫,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手里紧紧攥着个空布袋。
铁牛?林舟侧身让他进来,反手带上门挡风雪,这么大的雪,有事?
陈铁牛跺了跺脚上的冰碴子,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舟...舟哥,俺娘...俺娘快不行了。他猛地抓住林舟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食堂的糊糊稀得能照见人,俺娘三天没正经吃东西,刚才突然就晕过去了...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陈铁牛娘有老病根,往年冬天全靠攒下的红薯干吊着命,今年食堂粮食紧张,怕是早就断了念想。他往灶台上瞥了眼——锅里的糊糊还冒着热气,旁边的碗柜里,藏着两斤白面和几个鸡蛋,是他打算留着过年的。
别急。林舟掰开他的手,往灶膛里又添了根柴,我去看看。
陈铁牛眼睛亮了亮,又迅速暗下去:没用的,俺去食堂求过李书记,他说...说粮本上的份额早空了。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带着哭腔,舟哥,俺知道你难,可...可俺就这一个娘啊。
林舟没说话,转身从碗柜里摸出那个藏白面的布包。布包是周秀莲给的,粗麻布缝的,上面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上次他帮她家修好了漏风的窗户,她硬是塞过来的,说装干粮结实。
拿着。林舟把布包塞进陈铁牛怀里,又从灶台上端起那锅刚煮好的玉米糊糊,先趁热给大娘灌点,白面拿回去蒸成馒头,别煮糊糊,不经饿。
陈铁牛愣在原地,布包沉甸甸的压在怀里,带着点余温。他张了张嘴,眼泪突然就下来了:舟哥...这...这是你的口粮吧?俺不能要...
少废话。林舟把扁担塞给他,去挑桶热水,大娘醒了好喝药。他从戒指里摸出两板葡萄糖片——这是他穿越时带的,原本想备着低血糖,现在正好派上用场,给大娘含着,能顶一阵子。
陈铁牛接过葡萄糖片,手指抖得厉害,突然地跪下了:舟哥,俺...俺给你磕头了!
起来!林舟拽起他,往他手里塞了把柴刀,去后院劈捆柴,算你换的,别让我白给。这话既是给陈铁牛台阶,也是给自己留后路——万一被人撞见,也好有个说辞。
陈铁牛哪敢耽搁,扛着扁担就往后院跑,雪地里踩出一串深脚印。林舟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戒指——里面的精粮不多了,得想办法补充点。他想起赵大娘说过,供销社仓库里还压着批去年的陈麦,就是受潮了没人要,或许能想办法换点。
正琢磨着,门又被敲响了,这次轻得多。林舟开门,见周秀莲站在雪地里,手里捧着个布包,鼻尖冻得通红。
我娘让我给你送点...送点东西。她把布包往前递了递,眼神往屋里瞟了瞟,刚才看见铁牛哥往后院跑,出啥事了?
林舟接过布包,触手温乎,打开一看,是六个热乎乎的菜窝头,里面掺了萝卜丝,闻着就香。他娘病了,来拿点吃的。他没说白面的事,怕她嘴快传出去。
周秀莲了一声,眼睛却盯着灶台上的空锅:你刚煮了糊糊?不等林舟回答,她又说,我娘说你一个人吃饭糊弄,让我给你送点热乎的。她说着往灶膛里看了眼,火快灭了,我帮你添点柴。
林舟没拦她。看着她蹲在灶前,往里面添柴的样子,辫子垂在胸前,沾了点雪沫子,像落了片小雪花。他忽然想起刚才陈铁牛的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年月,谁的粮食都金贵,周秀莲家也未必宽裕。
你家还有余粮?林舟忍不住问。
周秀莲往灶膛里吹了口气,火苗窜起来,映得她脸颊发红:我娘腌了些萝卜干,省着点吃,够撑一阵子。她顿了顿,抬头看他,你刚才给铁牛哥拿的啥?我好像看见个白布包。
林舟心里一紧,刚想编个理由,就听后院传来陈铁牛的喊声:舟哥!柴劈好了!他赶紧应了声,对周秀莲说:我去看看。
刚走到后院,就见陈铁牛抱着捆劈好的柴站在雪地里,旁边的雪地上,整整齐齐码着两排柴块,比林舟平时劈的还规整。舟哥,够不?不够俺再劈点!
够了。林舟点点头,忽然想起件事,你知道供销社那批陈麦不?
陈铁牛挠了挠头:知道,受潮发霉了,李书记说要当肥料处理。咋了?
我想去换点。林舟压低声音,发霉的部分挑出去,淘干净了还能吃。
陈铁牛眼睛一亮:俺跟你去!今晚就去?
等雪小点。林舟看了眼天色,雪好像小了点,你先送东西回去,照顾好你娘,明早再说。
陈铁牛点头如捣蒜,抱着布包就往家跑,雪地里留下一串欢快的脚印。林舟转身回屋,见周秀莲正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他放在桌上的葡萄糖片盒子。
这是啥?她举着盒子问,眼神里满是好奇。
林舟心里一咯噔——这盒子是塑料的,在1958年可不多见。他赶紧说:是...是远房亲戚寄的,治头晕的,跟糖片似的。
周秀莲把盒子翻过来倒过去看了看,又放回桌上:看着挺稀罕。她站起身,雪好像小了,我该回去了,我娘该担心了。
林舟送她到门口,见她要走,忽然想起那六个菜窝头,往她手里塞了两个:拿着,路上吃。
周秀莲愣了愣,接过去揣进怀里,小声说:谢谢你。转身跑进雪地里,跑了几步又回头,明早我来叫你,一起去上工。
林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雪巷尽头,摸了摸怀里的菜窝头,心里暖烘烘的。他转身回屋,把周秀莲送的窝头放进碗柜,又从戒指里摸出半袋大米——这是他最后的精粮了,打算留着应急,现在看来,得省着点吃了。
雪渐渐停了,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雪地上,亮得晃眼。林舟坐在炕沿上,盘算着明天去供销社的事。他知道,那批陈麦肯定不好换,李书记说不定早就盯上了,想弄到手,得费点心思。
忽然,他听见前院有动静,像是有人踩在雪上的声。林舟抄起扁担走到门后,轻轻拉开条缝——月光下,赵大娘正往窗台上放个什么东西,放完就佝偻着背往家走,脚步蹒跚。
林舟开门出去,见窗台上放着个小瓦罐。他拿起瓦罐,里面是半罐咸菜,上面还漂着层香油——这在平时不算啥,在现在,却是金贵东西。他往赵大娘家的方向看了看,她家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映着个忙碌的身影。
林舟把瓦罐拿回屋,倒进碗里,咸菜切得细细的,拌得匀匀的。他舀了勺放进嘴里,咸香带着点微辣,配玉米糊糊正好。他忽然觉得,这雪夜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灶膛里的火还没灭,林舟往里面添了根柴,火苗慢悠悠地跳着。他靠在灶边,看着跳动的火光,想起陈铁牛感激的眼神,周秀莲冻红的鼻尖,赵大娘蹒跚的背影,心里忽然踏实了——或许这,不只是靠着戒指里的物资,更是靠着这些藏在风雪里的热乎气,才能在这年月里,稳稳当当地走下去。
第二天一早,林舟被鸡叫声吵醒。推开窗,雪停了,太阳出来了,雪地反射着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他刚洗漱完,就听见敲门声,周秀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布包。
我娘说...让你带上这个。她把布包递过来,是昨天剩下的菜窝头,热过了。
林舟接过布包,温温的。谢了。他想了想,从戒指里摸出块水果糖——这是他藏着的宝贝,原本想过年吃,给你。
周秀莲眼睛亮了亮,接过去攥在手里,指尖微微发红:那...俺们去上工?
等会儿。林舟转身回屋,拿了把镰刀和两个空布袋,上完工,跟我去供销社一趟。
周秀莲眨了眨眼:去供销社干啥?
林舟笑了笑:换点能填肚子的东西。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升得老高,雪开始化了,今天肯定是个好天。
两人往生产队走,雪水顺着屋檐往下滴,滴答滴答像唱歌。周秀莲走在旁边,时不时偷偷看手里的水果糖,嘴角抿着笑。林舟看着她的样子,忽然觉得,这1958年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上工的哨声响起时,林舟已经和陈铁牛约好,中午歇晌时去供销社。他扛着锄头往地里走,心里盘算着怎么跟李书记说换陈麦的事。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的光刺得人眼睛疼,却也暖烘烘的,照得人心里亮堂。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还会有难处,戒指里的物资总有耗尽的一天,但只要身边还有这些热乎的人,有这互相帮衬的热乎气,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就像这雪后的太阳,看着刺眼,却总能把冰雪慢慢融化,把日子晒得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