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刚把最后一捆柴火码齐,就听见陈铁牛在院墙外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火:“林舟哥!王干事那龟孙又使坏了!他让公社食堂把咱互助组的口粮给扣了!”
他手里的麻绳“啪”地断成两截。这王干事是属蟑螂的?上次栽赃铁牛不成,转头就拿口粮开刀。互助组三十多口人,全指望食堂那点粗粮活命,扣了口粮,等于往死路上逼。
“他凭啥扣?”林舟抄起墙角的扁担,铁牛撞开院门冲进来,粗布褂子上沾着泥,额角还有道红印子——像是跟人干过架。
“说咱互助组私藏粮食!”铁牛气得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俺刚才去食堂领粮,张师傅偷偷跟俺说,王干事一早就让他把咱组的口粮分了别的队,还说要亲自带人去搜咱的地窖!”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地窖里确实藏着东西——不是粮食,是他用戒指里的压缩饼干换的二十斤盐,还有周秀莲帮着攒的五十尺布票。这些东西要是被搜出来,王干事能编出“投机倒把”的罪名,到时候别说他,整个互助组都得遭殃。
“铁牛,你现在去通知组里人,就说今天口粮俺包了,让他们该上工上工,别扎堆议论。”林舟语速飞快,“尤其让赵大娘看好孩子,别到处跑。”
“你包?”铁牛瞪眼,“咱哪有那么多粮……”
“别问!快去!”林舟推了他一把,等铁牛跑远,立刻转身回屋。他掀开炕席,露出底下的暗格,里面藏着把黄铜钥匙——是村西头废弃煤窑的钥匙。那煤窑早就塌了半截,只剩个小窑洞,他上个月偷偷清理过,正好藏东西。
意念沉入储物戒指,他把那袋盐和布票都取出来,又摸出五斤面粉和三斤玉米碴——这是他原本打算留着给周秀莲做干粮的。刚把东西塞进麻袋,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王干事的公鸭嗓穿透院墙:“林舟!出来!公社接到举报,你私藏粮食,快开门接受检查!”
林舟迅速把暗格盖好,用炕席压严实,抓起麻袋往柴房钻。柴房墙角有个地窖,是前两年挖的,平时堆着红薯,他早就在地窖深处挖了个夹层,用石板盖着,上面堆着烂红薯藤——谁也想不到这底下藏着东西。
刚把麻袋塞进夹层,盖好石板,王干事就带着四个公社干事踹开柴房门,灰呛得人直咳嗽。王干事手里拄着根木棍,往地窖口戳了戳:“林舟,听说你这地窖挺深啊?藏没藏粮食,打开让咱瞧瞧。”
“地窖就存了点红薯,早烂得差不多了。”林舟靠在门框上,故意让对方看见他手里的锄头,“王干事要是不信,自己下去看。”
王干事眯着眼打量他,视线扫过柴房角落的农具,突然冷笑:“你这锄头倒是新,哪来的?”
“前阵子帮公社修水渠,李书记奖的。”林舟面不改色,心里却在算时间——铁牛这时候该把人都支开了,只要拖延到李书记从县里回来,王干事就不敢胡来。
“少跟我扯李书记!”王干事挥了挥木棍,“给我挖!仔细搜!挖着粮食,就把他捆去公社!”
两个干事立刻抄起墙角的铁锨,往地窖里跳。地窖里黑黢黢的,弥漫着霉味,干事们的咳嗽声在里面回荡。林舟靠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铁锨撞到了石板。
“王干事!这底下是空的!”一个干事喊。
王干事眼睛亮了:“撬开!给我撬开!”
林舟心提到嗓子眼。石板底下是夹层,可石板上面堆着的烂红薯藤里,他昨天刚藏了个瓦罐,里面是给赵大娘孙子治咳嗽的甘草片——这要是被翻出来,又得编瞎话圆。
“慢点撬!别把红薯秧子弄坏了!”林舟故意喊,声音里带着急,“那是留着沤肥的,明年开春还用呢!”
“都这时候了还心疼肥?”王干事撇嘴,亲自跳下地窖。里面传来石板摩擦的刺耳声,接着是王干事的骂声:“他娘的,是空的!”
林舟刚松口气,突然听见地窖里传来“啊”的惨叫,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他探头一看,王干事不见了,只有两个干事趴在洞口,脸吓得惨白。
“咋了?”林舟心里咯噔一下。
“王、王干事掉下去了!”一个干事结结巴巴地说,“石板底下有个洞!”
林舟这才想起,那煤窑早年挖的时候,跟这地窖底下的老水道是通的,他清理煤窑时没堵死,没想到石板一撬,正好露出个窟窿。王干事这是掉进老水道了?
“还愣着干啥?拉他上来啊!”林舟喊着,心里却暗笑——这叫自作自受。他顺手抄起墙角的麻绳,扔给地窖里的干事,“把绳子系他腰上,俺们拉!”
折腾了半个钟头,才把王干事拽上来。这家伙浑身是泥,裤腿撕了个大口子,额头上肿了个包,看见林舟就瞪眼睛,唾沫星子喷了满脸:“林舟!你故意的!这洞是你挖的!想害死老子!”
“王干事这话可冤枉人了。”林舟拍掉手上的灰,“这地窖比我岁数都大,谁知道底下有洞?再说了,是你非逼着撬石板的,俺拦都拦不住。”他提高声音,让院外看热闹的人都听见,“大家都瞧见了,王干事自己掉下去的,可别赖俺!”
王干事气得浑身发抖,可周围全是互助组的人,个个眼神不善,他再横也不敢当众动手。两个干事扶着他,他临走时撂下句狠话:“你给老子等着!这账没完!”
等人走远了,铁牛凑过来,挠着头笑:“林舟哥,这洞是你弄的不?太解气了!刚才王干事掉下去时,俺听见他喊‘救命’,跟杀猪似的!”
“少废话。”林舟瞪他一眼,“口粮的事咋办?总不能一直瞒着。”
“俺有办法!”铁牛一拍大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半袋炒黄豆,“这是俺娘攒的,说给俺当力气活的干粮,先分了让大伙垫垫。”他压低声音,“周秀莲妹子刚才托人带话,说她爹从县城捎了二十斤玉米碴,让你去取。”
林舟心里一暖。周老爹是个木匠,常年在县城干活,手里估计有点余粮。他拍了拍铁牛的肩膀:“走,跟俺去周家。对了,把地窖那石板盖好,再堆点烂泥,别让人看出破绽。”
到了周家,周秀莲正蹲在灶台前炒玉米,香气飘出老远。看见他们进来,姑娘脸一红,往灶膛里添了把柴:“俺爹说这玉米碴是他帮人打家具换的,让俺先给你送来。”她往林舟手里塞了个烫手的玉米饼,“刚烙的,你尝尝。”
林舟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带着焦香。铁牛在旁边看得直咽口水,周秀莲笑着又递给他一个,他接过去狼吞虎咽,饼渣掉了一身。
“王干事会不会再来?”周秀莲小声问,眼神里带着担心,“他刚才走的时候,脸都青了。”
“来就来。”林舟把饼咽下去,“他想搜粮食,咱就给他搜——搜着搜着,指不定又掉哪个洞里去。”他这话一出,铁牛“噗嗤”笑出声,周秀莲也抿着嘴乐,眼角的愁绪散了不少。
正说着,赵大娘掀着门帘进来,手里攥着个蓝布包:“小舟,秀莲,你们看俺弄着啥了?”她打开包,里面是十几颗鸡蛋,黄澄澄的,在这年景里比金子还稀罕。
“赵大娘,这哪来的?”林舟惊讶。
“前院老母鸡下的!”赵大娘笑得眼角堆起褶子,“俺今早听见鸡叫,一摸鸡窝,好家伙!攒了半个月,正好二十颗!给互助组的娃们分了,补补身子。”她凑近低声说,“俺刚才看见王干事一瘸一拐回公社了,张师傅偷偷跟俺说,王干事让他晚上把食堂的泔水都锁起来,怕是想断咱的念想。”
林舟心里冷笑。这是想赶尽杀绝?他看向周秀莲:“你爹在县城认识人不?能不能弄到些红薯干?”
“能是能,”周秀莲点头,“就是得用布票换。俺爹说县城黑市上,一尺布票能换三斤红薯干。”
林舟摸了摸怀里的布票。五十尺,能换一百五十斤红薯干,够互助组撑几天了。他刚想说话,铁牛突然拍桌子:“俺也去!俺跟周叔去县城,路上能帮着扛东西!”
“你去啥?”林舟瞪他,“王干事正盯着你呢,你一离开,他准保找借口折腾互助组。在家待着,看好地窖那洞,别让人再掉下去。”
铁牛耷拉着脑袋应了,赵大娘在旁边笑:“这憨小子,就知道往前冲。小舟啊,还是你想得周到。”
傍晚时分,林舟把换来的红薯干分到各家,特意给赵大娘家多塞了两把——那二十颗鸡蛋,他知道其实是赵大娘把家里唯一的老母鸡杀了,鸡蛋是攒着给孙子治病的。这年代,谁都不容易,但帮衬着走,总能多撑几天。
刚回到家,周秀莲就来了,手里拿着块磨得发亮的铁片:“俺爹说这是他打家具剩下的弹簧钢,让你给铁牛做把小刀,省得他总用豁口的镰刀。”她放下铁片,又从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这是俺记的账,王干事扣了咱多少口粮,我都记着呢,等李书记回来,咱找他要说法。”
林舟翻开本子,姑娘的字迹清秀工整,每一笔都透着认真。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超市当主管,每天对着冰冷的报表,哪有这样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秀莲,”他忽然开口,“等这事过去,俺用布票给你做件新褂子吧,蓝色的,你穿肯定好看。”
周秀莲的脸“腾”地红了,攥着衣角转身就跑,到门口时差点被门槛绊倒,声音细若蚊吟:“俺、俺不要……”
林舟看着她的背影笑,铁牛不知啥时候凑到门口,咧着嘴傻乐:“林舟哥,你跟秀莲妹子啥时候办事啊?俺娘说,等秋收了就给你们攒彩礼……”
“攒你的头!”林舟笑着踹了他一脚,“先管好你自己!王干事今晚要是再来,看俺不把你推地窖洞里去!”
铁牛“嘿嘿”笑,突然压低声音:“林舟哥,俺刚才去地窖看了,那洞底下好像有光,是不是通着啥地方?”
林舟心里一动。他只知道通煤窑,难道还有别的出口?这要是真有别的道,以后藏东西更方便了。
“别声张。”他拍了拍铁牛的肩膀,“今晚跟俺去瞧瞧。”
深夜,两人提着马灯钻进地窖。掀开石板,底下果然有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风扑面而来。铁牛往腰上系了根绳子,自告奋勇:“俺先下!”
他刚往下爬了两米,突然“咦”了一声:“林舟哥,这墙上有字!”
林舟把马灯往下递,昏黄的光线下,墙上果然刻着字,是用钉子一类的东西划的,歪歪扭扭:“民国三十一年,藏于此,盼后人取之。”
这是……老辈人藏的东西?林舟心里突突跳。民国三十一年是1942年,那年大旱,不少人藏粮保命,难道这洞里有粮食?
“往下挖挖!”林舟喊。铁牛掏出瑞士军刀(上次林舟给他的),往墙根刨了刨,突然“当”的一声,碰到个硬东西。
两人折腾了半个钟头,挖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箱。打开一看,里面没粮食,全是书——线装的《农桑辑要》,还有几本泛黄的账本,记着光绪年间的收成。
“啥破玩意儿。”铁牛失望地撇嘴。
林舟却眼睛发亮。《农桑辑要》是元代的农书,里面记着不少抗旱保收的法子,在这年景里,比粮食还金贵!他翻着账本,突然停住——里面夹着张地契,是村东头那片荒坡的,光绪年间的,上面还盖着红印。
这片荒坡现在没人要,石头多,种不了庄稼。但林舟知道,那底下有层腐殖土,只要改良一下,种土豆正好。这地契要是管用,等于捡了块宝!
“这书你拿着,回去偷偷看,学几招种地的法子。”林舟把《农桑辑要》塞给铁牛,把地契和账本塞进怀里,“箱子埋回去,就当没来过。”
往回走的路上,铁牛还在念叨:“没粮食可惜了……”
“比粮食值钱。”林舟拍了拍他的脑袋,“等开春,咱就去那荒坡开荒,保准比种粮食强。”他摸了摸怀里的地契,心里踏实多了——王干事再使阴招也不怕,手里有地,有法子,总能让互助组的人活下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舟站在院门口,看着互助组的人扛着锄头往地里走,赵大娘的孙子举着个红薯干,追着铁牛喊“铁牛叔”。他忽然觉得,这1958年的日子,虽然处处是坑,但只要手里有底牌,身边有靠得住的人,再深的坑也能填起来。
至于王干事?林舟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里面还藏着半瓶碘酒——正好给王干事那肿包消消毒。下次他再来,说不定能“不小心”让他掉进更深的洞里。对付这种人,就得用他最擅长的阴招,让他自己栽进去,爬都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