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蹲在磨盘前试新磨的黄豆浆,白花花的浆汁顺着磨盘纹路淌下来,带着股清甜味。陈铁牛扛着根新砍的木杆闯进来,褂子上还沾着晨露:“小舟,李书记刚才在大队部骂娘呢!”
“咋了?”林舟往浆汁里撒了把石膏粉,手腕转得匀匀的,“又有人偷公社的玉米了?”
“比那严重!”陈铁牛把木杆往墙角一靠,凑到磨盘边直咂嘴,“县城供销社来人了,说咱村的豆腐坊用了‘投机倒把’的料子,要封坊!”
林舟搅豆浆的手顿了顿。这豆腐坊是开春时他提议办的,用戒指里带的旧石磨和黄豆种起的头,现在归生产队集体经营,每天能出两板豆腐,给队里挣不少工分。所谓“投机倒把的料子”,他心里门清——上周他偷偷往磨盘里掺了点戒指里的高产豆种,磨出的浆汁比普通黄豆多出三成,怕是被供销社的人看出了门道。
“谁告的状?”林舟把豆浆倒进大木桶,指尖在桶沿敲了敲。
“还能有谁?王会计呗。”陈铁牛往地上啐了口,“昨天他来领豆腐,见你往磨盘里添的豆子比别家饱满,当时就阴阳怪气问了句‘这豆子哪来的’,你说‘托县城亲戚换的’,他那眼神就不对了。”
林舟点点头。王会计一直眼红豆腐坊的收益,好几次想让他侄子来掌勺,都被李书记以“林舟手艺好”顶回去了。这次怕是逮着机会下死手。
“走,去大队部看看。”林舟解下围裙往墙上一挂,刚要迈步,周秀莲抱着记工本跑进来,辫子上的蓝布条都跑歪了:“林舟哥,李书记让你赶紧过去!供销社的人说再不去,就把磨盘抬走了!”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鼻尖沁着汗珠,把记工本往他手里一塞:“这是这月的豆腐坊工分账,我都核过了,没差错。”林舟翻开一看,上面用铅笔写得整整齐齐,连哪天少了半块豆腐都标着备注——是上周陈铁牛嘴馋偷吃的,被她抓了现行。
三人赶到大队部时,院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供销社的张主任叉着腰站在磨盘边,手里捏着把黄豆,正跟李书记吵得脸红脖子粗:“老李,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豆子明显不是本地品种,颗粒这么饱满,肯定是私自从黑市换的!这叫破坏统购统销,要上报公社的!”
李书记脸涨得像猪肝:“张主任,话不能乱说!这豆子是小林托亲戚从县城良种站换的,有票据!”
“票据呢?拿出来看看!”张主任步步紧逼,“我看是你们村想搞特殊,偷偷搞小生产!”
林舟往前站了一步,把周秀莲往身后拽了拽——她刚才被推搡了一下,胳膊肘红了片。“张主任,”他声音不高,却透着股稳劲,“豆子确实是良种站换的,票据在我屋里锁着,这就回去取。不过要说投机倒把,您怕是忘了上个月……”
他故意顿住,眼角扫过张主任身后的干事。那干事缩了缩脖子——上个月林舟去县城换豆子,撞见这干事把供销社的红糖往自己包里塞,当时他没作声,没想到今天倒用上了。
张主任脸色变了变,梗着脖子道:“少转移话题!今天这磨盘必须封!”
“封了也行。”林舟突然笑了,蹲下身从磨盘底下摸出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油光锃亮的豆腐,“就是可惜了这新做的豆腐,本来想给供销社送两板当样品,听说县里最近要评选‘优质副业单位’,咱村这豆腐……”
这话戳在了李书记心窝里。他最近正愁没拿得出手的项目评先进,赶紧接话:“对!张主任您尝尝,咱这豆腐比县城供销社卖的嫩多了!小林手艺绝了,放三天都不发馊!”
张主任被架住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陈铁牛趁机凑上去,往他手里塞了块热豆腐:“主任您尝尝,蘸点酱油,绝了!”他手劲大,硬把豆腐往张主任嘴边送,酱汁蹭了对方一嘴角。
周围人都笑起来,气氛缓和不少。周秀莲赶紧递过块手帕:“张主任擦擦嘴。”她手巧,帕子上绣着朵小雏菊,是上次林舟用块花布换给她的。
张主任擦着嘴,眼神在豆腐上转了两圈。这豆腐确实比普通的白亮,捏在手里颤巍巍的,不像别处的硬邦邦。他咽了口唾沫,含糊道:“样品……我可以带回去检验检验,要是真合格,评选的事……”
“那太谢谢主任了!”林舟顺坡下驴,冲陈铁牛使个眼色,“铁牛,赶紧装两板新豆腐,让主任带回去。”又对李书记说,“书记,票据我这就回去取,顺便把上次从县城带的那包茶叶拿来,给主任润润喉。”
那包茶叶是他戒指里的茉莉花茶,不算名贵但比这年头的粗茶顺口,上次李书记喝了直咂嘴。
张主任没再提封磨盘的事,拎着豆腐和茶叶走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王会计在人群后撇着嘴,被李书记瞪了一眼,灰溜溜地跑了。
人散了,李书记拍着林舟的肩膀直乐:“你小子,鬼主意真多!那茶叶……真给张主任啊?”
“给,咋不给。”林舟收拾着磨盘,“不过得让他帮个忙——下次进豆子,给咱村多留两袋良种。”
陈铁牛挠着头笑:“还是你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张扒皮唬住了。”
“不是唬。”林舟往磨盘里添新豆子,“是咱这豆腐确实拿得出手。”他突然压低声音,“铁牛,明天跟我去后山,戒指里还有袋石膏粉,得埋严实点,别让人看见。”
石膏粉是做豆腐的关键,这年头不好弄,他从戒指里拿出来时特意装在旧布袋里,假装是祖传的“秘方”。
周秀莲蹲下来帮他洗黄豆,指尖碰到冰凉的井水,缩了缩手。林舟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给她戴上——这手套是他用两斤玉米面从货郎那换的,掌心缝了层皮子,特别耐磨。
“你的手别冻着。”周秀莲又把手套塞回来,“磨豆腐得使劲,你戴。”两人推让着,手套掉在黄豆堆里,滚出颗饱满的豆子。
陈铁牛看得直乐:“你俩别推了,我去找点棉线,把秀莲妹子的手套补补,她那手套指头都露洞了。”
“不用你瞎操心!”周秀莲脸一红,抓起颗黄豆砸他,却被陈铁牛接住塞嘴里嚼起来:“嗯,这豆子是不一样,真脆!”
林舟看着两人打闹,心里踏实不少。他往磨盘里加水,豆浆的白沫漫出来,像朵大云彩。阳光透过树杈照在磨盘上,把三个人的影子拧在一起,晃晃悠悠的,倒比城里超市的霓虹暖多了。
傍晚收工时,周秀莲悄悄塞给他个布包,打开是双新纳的布鞋,针脚密得像鱼鳞。“上次你说鞋底磨穿了。”她低着头,辫子垂在胸前,“布是用我攒的布票换的,黑色耐脏。”
林舟摸了摸鞋面,粗布却软乎乎的,心里像揣了块热豆腐。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给你娘的,上次说她咳嗽,这是枇杷膏,比红糖管用。”
这枇杷膏是他戒指里的,玻璃瓶包装,他特意换了个陶罐装,看着像土制的。
周秀莲眼睛亮了,抬头看他时,睫毛上还沾着点磨豆浆的白沫。林舟赶紧别过头,假装看天边的晚霞:“赶紧回去吧,晚了该凉了。”
等她走远了,陈铁牛凑过来撞他胳膊:“行啊你,秀莲妹子这鞋纳的,比供销社卖的还好!啥时候喝你俩喜酒?”
“别瞎说。”林舟踹他一脚,却忍不住笑了,“先把豆腐坊稳住再说,下个月要是能评上先进,队里每人能多领两斤细粮。”
“真的?!”陈铁牛眼睛瞪得像铜铃,“那我今晚就去磨豆子,争取多做两板!”
看着陈铁牛风风火火跑向豆腐坊的背影,林舟摸了摸兜里的布鞋,又看了看远处炊烟缭绕的村庄。戒指里的物资还够支撑一阵,但他知道,光靠藏着掖着不行。得让这豆腐坊真的立起来,让村里人都能跟着沾点光,这样他的秘密才藏得稳,日子才能真的“躺赢”。
月光爬上磨盘时,林舟还在琢磨着下次该往豆浆里加多少石膏粉。陈铁牛的呼噜声从豆腐坊里传出来,这家伙非要守着磨盘睡,说怕王会计再来使坏。远处传来周秀莲家的咳嗽声,很快又停了——想来是喝了枇杷膏见效了。
林舟往戒指里摸了摸,触到个硬纸壳,是上次没吃完的压缩饼干。他笑了笑,把饼干塞回深处,转身往回走。今晚的星星特别亮,像超市货架上的灯,只是比那暖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