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把最后一块腊肉塞进树洞时,雪粒子已经开始往脖子里钻。老榆树的树洞被他用稻草填了大半,剩下的空间刚好够藏下这十斤腊肉——这是他用戒指里的压缩饼干跟公社供销社的老王换的,对方以为是他从亲戚那弄来的“稀罕物”,乐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林舟哥,你钻树洞里干啥?”铁牛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吓得林舟手一抖,腊肉差点掉地上。
他探出头,拍了拍身上的雪:“藏点柴火,怕夜里冻着。”心里却在骂娘——这憨小子啥时候来的?
铁牛搓着冻得通红的手,鼻尖冒着白气:“李书记让我喊你去大队部,说县里来人了,要检查冬储粮。”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冬储粮?村里的粮仓早就空了大半,全靠各家偷偷藏的这点家底撑着。县里这时候来检查,不是添乱吗?
他拍了拍铁牛的胳膊:“走,看看去。”
大队部里果然热闹。两个穿着中山装的干部正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账本翻得哗哗响。李书记蹲在地上抽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见林舟进来,他把烟锅往鞋底一磕:“小舟来了?县里同志问咱村的冬储粮咋差了这么多,你给说说。”
穿中山装的高个干部抬眼看过来,镜片后的目光挺锐利:“你就是林舟?听说你是村里的‘能人’,藏的粮比谁家都多?”
林舟心里冷笑,面上却堆起笑:“同志说笑了,我一个孤儿哪有啥粮?全靠公社食堂接济。”他指了指自己打补丁的棉袄,“您看我这穿的,能藏粮吗?”
另一个矮个干部哼了一声:“少装糊涂!有人举报你们村私藏粮食,还说都在你手里!”
铁牛在旁边急了:“胡说!林舟哥天天跟我一起上工,哪有功夫藏粮?”
“是不是胡说,搜搜就知道。”高个干部站起身,“李书记,麻烦带我们去看看林舟家。”
林舟心里早有准备,大方地摆手:“去吧,我家就一间土坯房,啥都藏不住。”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林舟家走,雪越下越大,踩在地上咯吱响。赵大娘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见林舟被干部围着,吓得赶紧缩回屋里。
林舟的土坯房确实简陋,除了一张土炕、一个破木箱,就只有墙角堆着的几捆干草。高个干部翻遍了木箱,只找出半袋红薯干,还是发黑的那种。
“就这?”矮个干部显然不信,用脚踢了踢干草堆。
“那是喂牲口的,”林舟解释道,“前阵子借了队里一头驴拉磨,总得给点吃的。”
高个干部盯着土炕看了半晌,突然伸手去掀炕席。林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炕席底下确实藏了东西,但不是粮食。
炕席被掀开,露出底下的黄土。高个干部没找到粮食,却发现了个奇怪的东西——一个用布包着的、方方正正的物件。
“这是啥?”他一把抓起来,解开布包。
里面是个老式收音机,外壳掉了块漆,看着有些年头了。
林舟心里松了口气,这是他从戒指里翻出来的旧物,故意藏在炕下的。“前阵子收废品的给的,想着修修能听个响,还没来得及弄。”
高个干部摆弄了两下收音机,没看出啥名堂,随手扔回炕上:“走,去下一家。”
他们没去铁牛家,也没去李书记家,直奔村西头的仓库。林舟知道,这才是重点——仓库里的粮账早就对不上了,县里来查,多半是冲着这个。
仓库的锁是新换的,李书记亲自打开门。里面的粮堆看着挺满,但林舟一眼就看出是虚的——底下垫了不少稻草。
“这粮够吃到来年开春了吧?”矮个干部用木棍戳了戳粮堆,稻草的沙沙声听得格外清楚。
李书记脸色发白,刚要说话,林舟突然开口:“同志,这粮是够,但得省着吃。我前阵子去公社换东西,听人说邻县都开始饿死人了,咱得往长远了打算。”
高个干部瞪了他一眼:“少胡说!现在是大跃进,哪有饿死人的道理?”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有点慌。
林舟不再接话,只是蹲在角落假装系鞋带,手指悄悄在地上划了个圈——那是他和铁牛约定的信号,意思是“按计划来”。
铁牛看到信号,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肚子:“李书记,我肚子疼得厉害,想先回去趟。”
李书记巴不得他走,赶紧摆手:“去吧去吧。”
铁牛刚跑出仓库,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林舟知道,铁牛去搬救兵了——赵大娘的侄子在县里当干事,是个懂门道的,刚才路过赵大娘家时,他特意给了个眼神,老人家精明着呢。
果然,没过多久,赵大娘就领着个穿干部服的中年男人来了,正是她那侄子。
“王科长!您咋来了?”高个干部见到来人,态度顿时变了,点头哈腰的。
王科长没理他,径直走到李书记面前:“叔,我娘让我送点年货过来。”他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露出块腊肉的油光。
李书记眼睛一亮:“你这孩子,咋不提前说声?”
王科长笑着拍了拍林舟的肩膀:“这位就是林舟吧?我婶子老念叨你,说你帮了她家不少忙。”他转向两个干部,“这是我家亲戚村,粮食够不够我清楚,肯定没问题。刚才接到电话,说县里还有事,你们先回去吧。”
高个干部哪敢说不,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雪还在下,林舟看着王科长手里的布包,突然觉得这雪天也没那么冷了。
“谢了啊。”他对王科长说。
王科长笑了笑:“谢我干啥?要谢就谢赵大娘,非让我跑一趟。对了,我听我婶子说,你有个朋友叫铁牛,想跟我们村的二丫处对象?”
铁牛刚好从外面进来,听见这话,脸腾地红了:“王、王科长,您别听赵大娘瞎说!”
“啥瞎说?”赵大娘不知啥时候跟过来了,手里还攥着把瓜子,“二丫娘都跟我说了,就等你家托媒人呢!”
林舟看着铁牛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铁牛,这是好事啊,藏啥?”
李书记也乐了:“我看这事行!铁牛力气大,二丫手巧,俩人凑一对正好。”
王科长拍板:“那就这么定了!过两天我让我娘来做媒人,彩礼啥的好说,别委屈了孩子就行。”
铁牛挠着头,嘿嘿直笑,傻得可爱。
林舟突然想起戒指里的那块的确良布料,心里有了主意。晚上雪停了,他借着去仓库检查的由头,从戒指里取出布料,又摸出两斤红糖——这是他前阵子用压缩饼干换的,本来想留着自己吃。
“拿着。”他把东西塞给铁牛,“去二丫家提亲,总不能空着手。”
铁牛看着那块红底白花的的确良,眼睛都直了:“这、这太贵重了……”
“拿着吧。”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俩成了,我也能少操心。”
铁牛攥着布料和红糖,眼圈有点红:“林舟哥,你对我真好。”
“少来这套。”林舟笑骂道,“赶紧去,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
铁牛“哎”了一声,乐颠颠地跑了。林舟站在仓库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夜里,心里暖暖的。
他转身回仓库,刚要锁门,突然听见里面有动静。
“谁?”他警惕地摸出瑞士军刀。
黑暗里走出个人影,是周秀莲,手里还提着个篮子。
“是我。”她的声音有点抖,“我娘让我送点饺子过来,刚在外面看见铁牛跑过去,手里拿着块好布?”
林舟把军刀收起来:“嗯,给他提亲用的。”
周秀莲走进来,把篮子递给他:“我娘包的白菜饺子,你趁热吃。”她的手指碰到林舟的手,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林舟接过篮子,借着月光看见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心里一动:“这么冷的天,咋不戴个围巾?”
周秀莲低下头:“俺没有。”
林舟想起戒指里还有条羊毛围巾,是他穿越前买的,一直没机会用。他没多想,从戒指里取出来,递给她:“戴上吧,别冻感冒了。”
围巾是灰色的,看着不起眼,却很厚实。周秀莲接过,指尖碰到围巾的羊毛,惊讶地抬头:“这是……”
“前阵子翻出来的老物件。”林舟随口道,“你戴着好看。”
周秀莲的脸一下子红了,飞快地把围巾围上,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谢、谢谢你,林舟哥。”
林舟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这雪夜也挺美的。
“饺子好吃吗?”周秀莲小声问。
“好吃。”林舟咬了口饺子,白菜馅的,带着点甜味,是家的味道。
“那我明天再给你送。”周秀莲说完,转身就跑,围巾的一角在雪地里划出道灰线。
林舟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低头继续吃饺子。
仓库外,雪又开始下了,轻轻柔柔的,像在为铁牛的好事添彩。林舟摸了摸戒指,空间似乎又大了点——这次没看到具体变化,但他能感觉到,里面的面粉袋好像能再多放两袋了。
他不知道这戒指最终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这1958年的日子还会有多少波折。但此刻,手里的热饺子,远处铁牛家隐约传来的笑声,还有周秀莲围巾上的羊毛触感,都让他觉得踏实。
躺赢也好,硬扛也罢,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日子总能过下去。
他收拾好碗筷,锁上仓库门,往家走。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就像他藏在戒指里的秘密,悄无声息,却稳稳地托着他往前走。
第二天一早,铁牛就风风火火地跑来了,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成了!二丫娘答应了!”他激动地搓着手,“说过了正月就办事!”
林舟正在翻晒红薯干,闻言笑道:“恭喜啊,准备请我喝几顿喜酒?”
“顿顿请!”铁牛拍着胸脯,“对了,二丫娘说,想让秀莲姐做伴娘,你看……”
林舟心里一动:“我问问她。”
他去找周秀莲时,她正在生产队记工分,围巾果然还围着,只是换了个系法,衬得脸更白了。
“秀莲,铁牛结婚,想请你做伴娘。”
周秀莲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真的吗?我愿意!”
看着她雀跃的样子,林舟突然觉得,这1958年的春天,好像离得不远了。
没过几天,村里就传开了铁牛要娶媳妇的事,赵大娘逢人就说,是林舟哥的那块的确良起了大作用。林舟听了,只是笑笑,该上工上工,该藏粮藏粮,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直到那天,他在仓库后面的草垛里发现了个不速之客——
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大概七八岁,正抱着块冻硬的红薯啃,见了林舟,吓得缩成一团。
“你是谁家的?”林舟蹲下来,尽量让声音温和点。
孩子怯生生地说:“俺、俺是逃荒来的,爹娘都没了……”
林舟看着他冻裂的小手,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从怀里摸出个窝头——是用戒指里的面粉蒸的,偷偷藏在怀里的。
“吃吧。”
孩子狼吞虎咽地吃完,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叔,你能收留俺吗?俺会放牛,会割草……”
林舟看着他酷似铁牛的憨厚眉眼,突然想起了刚穿越时的自己。
他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他不知道收留这个孩子会带来多少麻烦,但那一刻,他想起了赵大娘的话,想起了铁牛的婚事,想起了周秀莲围巾上的阳光。
或许,躺赢不只是自己过得好,还能让身边的人,哪怕是萍水相逢的孩子,也能多一口热饭吃。
他把孩子带回自己那间土坯房,找出件旧棉袄给穿上,又煮了锅玉米糊糊。孩子吃得满脸都是,像只小花猫。
“以后你就叫小石头吧。”林舟说。
小石头用力点头:“谢谢林叔!”
林舟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
或许,他的储物戒指里,该多放点孩子能吃的东西了。
雪还在下,但林舟觉得,这间土坯房里的暖意,好像比以前更足了。
这大概就是李书记说的,日子往好处过,心就热乎了。
他不知道,这个叫小石头的孩子,会在后来的日子里,给他带来多大的惊喜,又会让他的“躺赢”之路,多多少意想不到的波折。但此刻,看着小石头满足的睡颜,林舟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窗外的雪,还在无声地落着,仿佛在为这个小山村,为林舟的1958年,盖上一层厚厚的、洁白的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