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他手下的几个部门主管都傻眼了，面面相觑，一个年轻点的小伙子忍不住开口。
“王经理，真……真换啊？这宣传板刚挂上去，而且环星那边……”
“换！现在！立刻！马上！”老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响，“环星环星！他环星能给老子发工资吗？能让老子这电影院不亏本吗？李总都发话了，我怕个鸟！你们也别怕，出了任何事，我王某人一个人担着！现在，都给我动起来！”
命令就是命令。
整个天幕影城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瞬间高速运转起来。技术部的小伙子们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售票系统里的排片表在飞速更新。原本被《国家脊梁》占据的黄金时段，一个个被鲜红的《让子弹飞》覆盖。宣传部的员工们手忙脚乱地爬上梯子，把那张印着“弘扬时代精神”的巨幅海报扯下来，换上了一张设计简单粗暴的新海报。
黑色的底，白色的字，只有六个大字，嚣张得不可一世。
“站着，把钱挣了！”
这一幕，不只发生在京州的天幕影城。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全国成百上千家电影院里，无数个“老王”在接到总部的电话后，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资本家或许有立场，但资本没有。当白花花的银子和所谓的“人情”、“面子”摆在一起时，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影院经理都知道该怎么选。
“快快快！把下午四点钟ImAx厅的《国家脊梁》换成《让子弹飞》！什么？票已经卖出去了？给他们退票！双倍退！告诉他们，不看的可以走，想看的，现在马上就能买票！”
“微博上不是都在喊‘跪求排片’吗？去官博发公告！就说响应广大影迷号召，本影院从即刻起，紧急加开《让子弹飞》黄金场次十场！让那帮小子看看，谁才是真正懂市场的！”
“客服部的电话别挂！就告诉那些打电话来骂的观众，骂得好！我们已经改了！现在不光有黄金场，连情侣座专场都给《让子弹飞》安排上了！”
网络上，观众们最先发现了变化。
“卧槽！兄弟们！我们这的电影院App能买《让子弹飞》的票了！下午四点半的黄金场！我不是在做梦吧！”
“真的假的？我看看……我靠！我们这也上了！还是最大的1号厅！买买买！老子等一天了！”
“哈哈哈哈！人民的胜利！我就说嘛，电影好不好看，观众说了算！什么狗屁‘价值围剿’，在绝对的口碑面前，都是纸老虎！”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各大社交平台传开，刚刚还在微博底下骂骂咧咧的网友们，瞬间调转枪头，化身购票大军，涌入各大售票App。
《让子弹飞》的票，几乎是以秒为单位在消失。
……
造梦者影业，临时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冯远征、徐小峥、黄小渤、郭小涛……所有核心成员都死死地盯着墙上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是全国院线的实时数据。
左边，《国家脊梁》，全国总排片率：51.8%。
右边，《让子弹飞》，全国总排片率：12.1%。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完了……这差距太大了……”徐小峥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绝望，“就算我们上座率百分之百，票房也顶多是人家的零头，二十五亿的对赌……第一天就要崩盘了。”
冯远征脸色煞白，手里夹着的烟燃尽了长长一截烟灰，他却浑然不觉。他不是没经历过失败，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这不是输在作品上，是输在了规则之外的盘外招上。
就在这时，屏幕上，《让子弹飞》那12.1%的排片率，忽然闪烁了一下，变成了12.3%。
“嗯？”黄小渤揉了揉眼睛，“我看花了吗？怎么好像动了一下？”
话音未落，数字再次跳动。
12.7%！
13.5%！
14.8%！
16.2%！
数字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像一颗正在被奋力抢救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让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心跟着揪紧。
“涨了！真的在涨！”李萌激动地喊了出来，“天呐！排片在涨！苏导，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从头到尾都异常平静的年轻人身上。
苏牧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只是淡淡地看着屏幕，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电影。
“观众想看，影院想挣钱，就这么简单。”
他的话音刚落，屏幕上的数字，像是坐上了火箭，开始疯狂飙升。
20%！
25%！
30%！
与此同时，另一边，《国家脊梁》那刺眼的51.8%，则如同雪崩一般，飞速下跌。
48%！
45%！
40%！
“我的天……我的天……”冯远征猛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屏幕，嘴唇都在哆嗦，“这……这是院线集体倒戈了？他们……他们不怕得罪周建国吗？”
“钱比面子重要。”苏牧终于笑了，“周建国能让他们亏钱，但我们，能让他们站着把钱挣了。”
他站起身，走到冯远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冯导，别激动，这才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
光影传媒，顶层办公室。
“砰！”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周建国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排片会突然崩盘？！李胜利！王中军！于东！他们都疯了吗？！”
办公桌对面，周子航和周建军两兄弟站着，脸色比纸还白。
“爸……哥……”周子航的声音都在发颤，“天幕、华艺、博纳……他们……他们好像达成了默契，从下午开始，就集体把《国家脊梁》的排片换给了《让子弹飞》……”
“我给李胜利打电话，他不接！”周建军也快哭了，“我找了院线的几个副总，他们都说这是总部的意思，是市场的选择！市场！什么狗屁市场！这明明就是背叛！”
“背叛？”周建国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疲惫，“商场上哪有什么背叛？只有利益！是我们的《国家脊梁》不争气！是我们的上座率太难看！给了他们背刺我们的理由！”
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家公司那条断崖式下跌的股价K线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想用“价值观”把苏牧按死，想用排片把苏牧饿死。
他算好了一切，唯独算错了一点。
他忘了，观众不是傻子。
电影，终究是要靠好不好看来说话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宣传部的总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周董！不好了！出大事了！”
周建国抬起眼皮，声音沙哑：“还有什么事，能比现在更糟？”
“首日……首日票房的预估数据出来了！”宣传总监颤抖着递上一份文件。
周建国没有接，只是冷冷地问：“说。”
“《国家脊梁》……靠着上午的高排片和票补，首日票房……预估在3.1亿左右……”
听到这个数字，周建国面无表情，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那个姓苏的呢？”
宣传总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让子弹飞》……在只有我们六分之一排片的情况下……靠着下午的疯狂反扑和百分之百的上座率……首日票房……预估……”
他不敢说下去。
“说！”周建国一声怒吼。
“一点八亿！”
轰！
周建国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12%的排片，干出了一点八亿的票房？
这他妈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如果给《让子弹飞》和《国家脊梁》同等的排片，苏牧的票房，能碾压他五倍！
这不是对决。
这是屠杀！
周建国死死地盯着那个宣传总监，一字一顿地问：“上座率……我们的上座率是多少？”
“不……不到三成……”
“他们的呢？”
宣传总监几乎要哭出来了。
“满的……全国所有场次，全都是满的！连过道票都卖疯了！”
周建国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不是输给了苏牧，是输给了那些走进电影院，用一张张电影票投票的观众。
他输给了市场。
“爸……”周子航还想说些什么。
“滚！”周建国睁开眼，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暴戾，“都给我滚出去！”
……
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
造梦者影业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大屏幕，等待着最终数字的揭晓。
秒针，终于跳过了“12”。
国庆档首日票房最终数据，刷新！
第一名，《国家脊梁》，3.14亿。
第二名，《让子弹飞》，1.88亿。
看到这个结果，办公室里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用12%的排片，打出了1.88亿！我们创造了奇迹！”
徐小峥和黄小渤激动地抱在了一起，又蹦又跳。夏清雨的眼眶也红了，她看着那个站在屏幕前，依旧平静如水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崇拜。
只有冯远征，在短暂的激动后，迅速冷静了下来。他走到苏牧身边，声音有些嘶哑。
“苏导，虽然我们首战告捷，但……3.1亿对1.88亿，差距还是很大。而且，二十五亿的对赌协议……”
苏牧转过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冯导，你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
他指了指屏幕上《国家脊梁》的数据，“它今天能拿3.1亿，是因为它有超过50%的排片。你觉得，明天它还有这个待遇吗？”
冯远征一愣。
苏牧又指了指《让子弹飞》的数据，“而我们，今天只有12%的排片。你猜，明天我们的排片，会是多少？”
冯远征的眼睛瞬间亮了。
此消彼长！
今天，是《国家脊梁》的巅峰，却是《让子弹飞》的起点！
从明天开始，攻守之势，将彻底逆转！
苏牧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轻声说道：“冯导，别急。”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