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西尔拉波皮隐藏在普罗旺斯腹地的山谷中,是一个连地图上都难以找到的小村庄。灰色小货车在蜿蜒的乡间小路上颠簸了整整一天,终于在日落时分抵达了这个与世隔绝的避难所。
“欢迎来到玫瑰庄园。”伊莎贝尔将车停在一栋被玫瑰花丛环绕的石屋前,“这里曾经是我的祖母的家,现在是我们组织的安全屋之一。”
苏晚晴抱着还在发烧的念念下车,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古老的石屋,盛开的玫瑰,远处连绵的薰衣草田——这一切与沈倦囚禁她的那个地方惊人地相似,只是少了几分精致,多了几分野性的生命力。
“别担心,这里很安全。”克洛伊轻声安慰,显然注意到了她的不安,“沈倦的人不会找到这里。”
石屋内部简朴而舒适,厚重的石墙阻隔了夏日的炎热。伊莎贝尔带她们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儿童床和必需品。
“医生一小时后到。”伊莎贝尔说,“你们先休息一下。”
苏晚晴将念念放在床上,小女孩因发烧而迷迷糊糊,小脸仍然通红。她拧了一条湿毛巾敷在女儿额头上,心中充满无助感。
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金红色,玫瑰的香气随风飘入房间。这本该是宁静美好的时刻,但苏晚晴的心却紧绷如弦。每一次以为安全的时候,沈倦都会如影随形地出现,粉碎她短暂的安宁。
一小时后,一个背着医药箱的老妇人准时到达。她是村里的医生勒菲弗夫人,也是这个救助网络的一员。
“病毒性感染,但不算严重。”检查后,勒菲弗夫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法语说,克洛伊在一旁翻译,“我给她打一针,再吃几天药就会好转。”
看着针头刺入念念细嫩的皮肤,苏晚晴的心揪紧了。小女孩哭了起来,但很快在药物作用下重新入睡。
“现在,轮到您了,女士。”勒菲弗夫人转向苏晚晴,眼神锐利,“您看起来精疲力竭。”
苏晚晴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老医生不由分说地开始为她检查:“在这个地方,健康是我们的首要财富。您必须保持强壮,才能保护您的孩子。”
检查结束后,勒菲弗夫人留下一些维生素和安神茶,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才在伊莎贝尔的陪同下离开。
克洛伊为苏晚晴端来一碗热汤:“吃点东西吧,然后好好睡一觉。我今晚会在楼下守夜。”
“谢谢你们。”苏晚晴真诚地说,“我不知道没有你们该怎么办。”
克洛伊微微一笑:“我们每个人都曾需要帮助,苏女士。活下去,就是对这些善意最好的回报。”
独自一人后,苏晚晴终于有机会检查罗伯特警官给她的新护照。护照上的名字是“林晓梦”,与沈倦保险箱中找到的那本护照同名,但照片换成了她的,出生日期和其他信息也都不同。
林晓梦。这个名字再次出现,难道只是巧合?
她从背包的隐藏夹层中取出原来的那本林晓梦护照,对比着两本证件。除了照片和个人信息不同,护照的设计和印刷质量几乎一模一样,连一些细微的防伪特征都相同。
这不可能巧合。两本护照出自同一个伪造者之手。
苏晚晴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赵霆轩的人与最初那本林晓梦护照有关,那么他们与那个失踪的女子是什么关系?罗伯特警官又是否真的可信?
她拿出那部安全手机,犹豫着是否要联系李岩询问此事。但想到沈倦可能拦截通讯,最终还是放弃了。
夜深了,苏晚晴躺在念念身边,却毫无睡意。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心惊——是风声?还是潜伏的危险?
凌晨时分,她终于陷入浅眠,却又被噩梦纠缠。梦中,沈倦和赵霆轩的面孔交替出现,最后融合成同一个人的脸,对着她冷笑。
“你逃不掉的,晚晴。”那个融和的面孔说,“无论你逃到哪里,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她惊醒过来,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天色微明,鸟鸣声此起彼伏。
念念的呼吸平稳了许多,额头的温度也降下来了。苏晚晴轻轻亲吻女儿,心中做了一个决定——她不能再完全依赖任何人的保护,必须有自己的计划。
早晨,她向伊莎贝尔询问村庄的情况。
“圣西尔只有七十三位常住居民,大部分是老人。”伊莎贝尔一边准备早餐一边介绍,“这里没有旅馆,没有超市,只有一个每周开两次的小杂货店。陌生人出现会立刻引起注意。”
“通讯呢?”
“网络信号很差,但有一部公用电话在村长家里。”伊莎贝尔看了她一眼,“如果您需要联系外界,我可以带您去。”
苏晚晴犹豫了一下:“暂时不用,谢谢。”
她不能冒险暴露自己的位置,即使是联系看似可信的人。
早餐后,念念的状态明显好转,甚至能够下床走动了。苏晚晴带着她在花园里晒太阳,小女孩对满园的玫瑰和蝴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妈妈,这里好像我们以前的家。”念念突然说。
苏晚晴的心一紧:“哪个家,宝贝?”
“有好多花花的地方。”念念比划着,“还有安安妹妹。”
苏晚晴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女儿:“念念,你还记得安安吗?”
小女孩点点头:“安安哭了,我们没带她一起走。”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苏晚晴的心脏。她把念念搂进怀里:“妈妈很抱歉,但妈妈会回去救安安的,我保证。”
“什么时候?”念念仰起小脸,眼神充满期待。
“很快,宝贝。等念念完全康复,妈妈就想办法。”
这个承诺让她既心痛又坚定。无论安安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那个孩子都值得被拯救。
下午,苏晚晴以散步为名,在伊莎贝尔的陪同下熟悉村庄环境。圣西尔拉波皮确实小得惊人,只有一条主要街道,两旁散落着不到二十栋房子。村庄坐落在山谷中,四周被丘陵环绕,只有一条路进出。
在村庄的最高处,有一座废弃的了望塔,据说是中世纪留下的遗迹。
“从塔上可以看到整个山谷和进村的道路。”伊莎贝尔说,“战争时期,村民用它来监视敌人的动向。”
苏晚晴心中一动。那里可能是观察潜在威胁的好位置。
返回玫瑰庄园的路上,她们遇到了村长杜兰德先生——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骑着自行车在村里巡视。
“新来的客人?”他好奇地打量着苏晚晴。
“我的远房亲戚,来住一段时间。”伊莎贝尔流畅地回答,“这是苏,这是她的女儿念念。”
杜兰德先生友善地点头:“欢迎来到圣西尔,希望你们喜欢这里的宁静。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房子是村口那栋蓝色的。”
回到石屋后,伊莎贝尔解释道:“杜兰德先生是可信的,他的女儿也曾需要我们的帮助。”
苏晚晴点点头,但内心依然保持警惕。信任曾经让她付出惨痛代价。
接下来的两天相对平静。念念完全康复,开始在花园里追逐蝴蝶,与伊莎贝尔的猫玩耍。苏晚晴则利用这段时间恢复体力,同时暗中规划着下一步。
她从伊莎贝尔那里学会了一些基本的法语,了解了村庄的日常节奏。每天早晨,邮递员会来送信;每周三和周六,杂货店老板会从镇上进货;每月第一个周日,神父会来村里的小教堂做弥撒。
这些规律的生活细节可能成为她计划的关键。
第三天夜里,苏晚晴再次梦见林晓梦。这一次,梦中的场景更加清晰——林晓梦被关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用力拍打着墙壁,呼喊着什么。当苏晚晴走近时,林晓梦突然转向她,嘴巴一张一合,但没有声音。
醒来后,苏晚晴确信这不是普通的梦,而是某种记忆或潜意识的提示。林晓梦与她有着某种联系,而找出这个联系可能至关重要。
清晨,她向伊莎贝尔询问是否可以使用村里的公用电话。
“当然,杜兰德先生不会介意。”伊莎贝尔说,“需要我陪您去吗?”
“不用了,我想自己散步过去。”苏晚晴婉拒了。
村长的房子很容易找到,蓝色的门窗在石头建筑中格外显眼。杜兰德先生热情地接待了她,将她引到书房里的老式电话旁。
“请随意,我去给您泡杯茶。”老人体贴地离开了房间。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李岩的号码。电话接通后,她直接问道:“李岩,林晓梦是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为什么问这个?”
“我有一本她的护照,而赵先生的人也给了我一本同名的新护照。这不是巧合,对吗?”
李岩叹了口气:“这件事很复杂,苏小姐。林晓梦是...赵先生的妹妹。”
苏晚晴愣住了:“什么?”
“同父异母的妹妹。几年前,她被沈倦绑架,从此失踪。”李岩的声音低沉,“赵先生一直在找她。当我们发现沈倦囚禁您时,我们认为您可能知道林晓梦的下落。”
真相的碎片开始拼凑起来。赵霆轩帮助她不仅是为了对抗商业对手,更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妹妹。
“那本护照...”
“是晓梦的,我们在沈倦的一处安全屋中找到的。赵先生保留它,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妹妹。”李岩停顿了一下,“给您那本新护照,是为了保护您的身份,同时也是一种...纪念。”
苏晚晴的心沉甸甸的。又一个被沈倦摧毁的生命。
“有什么线索吗?关于林晓梦的下落?”
“很少。”李岩的声音充满挫败感,“但我们相信她还活着。沈倦有收集...与他初恋相似的女人的癖好。”
初恋。苏晚晴想起那个寒冷的冬日,那个接过她煎饼的小男孩。难道她就是沈倦的初恋?这个认知让她不寒而栗。
挂断电话后,苏晚晴站在村长家的窗前,望着宁静的村庄。阳光下的圣西尔拉波皮美得像明信片上的风景,但她知道,这片宁静之下隐藏着多少未解的谜团和未报的冤屈。
沈倦不仅夺走了她的家庭,陆辰宇的生命,还夺走了林晓梦的自由。而现在,安安也落在他的手中。
杜兰德先生端着茶进来,看到她的表情,温和地问:“有坏消息?”
苏晚晴勉强笑了笑:“只是确认了一些我一直怀疑的事情。”
老人理解地点点头:“在这个世界上,真相往往比谎言更令人痛苦。但只有面对真相,我们才能真正自由。”
返回玫瑰庄园的路上,苏晚晴反复思考着这句话。是的,她必须面对所有真相,无论多么痛苦。不仅为了自己和念念,也为了林晓梦,为了安安,为了所有被沈倦伤害的人。
当她走近石屋时,看到念念正在花园里与伊莎贝尔一起采摘玫瑰。小女孩回头看到她,举着一朵深红色的玫瑰跑过来。
“妈妈,送给你!”
苏晚晴接过玫瑰,指尖被花茎上的刺扎了一下,血珠渗了出来。她看着那滴血,突然明白了。
玫瑰与荆棘相伴,自由与危险并存。在这条追寻真相和自由的路上,她注定要付出代价。
但这一次,她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