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迷宫之内,灰雾弥漫,万古如一。
自从随手“消化”了那头不长眼的噬道之兽后,陈凡在这归墟外围的行程,便多了一项独特的乐趣。他不再仅仅是穿行,更像是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循着道韵的稀薄痕迹,开始主动搜寻那些隐藏在迷宫角落里的“猎物”。
这些由破碎法则与负面意志凝聚而成的奇特生灵,于他人是避之不及的噩梦,于他,却是行走的天材地宝。
每捕获一头噬道之兽,运转《混沌造化诀》将其炼化,那提纯后的本源道韵,都会让他体内的洞天世界,发生一丝微不可察的扩张。虽然这增长极其缓慢,比之在神城中吞吐主灵脉还要不如,但胜在积少成多,且这些驳杂的道韵,能极大地丰富他那方“天道世界”的法则多样性。
这就好比一个帝王,仅仅拥有辽阔的疆土是不够的,还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与物产,才能构成一个完整而强大的神国。
如此,又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陈凡再一次将一头体型稍大的噬道之兽炼化为本源道韵,融入己身洞天之后,他的脚步,忽然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法则之墙,望向了迷宫的某个深处。
在那里,一股股磅礴、凌厉、充满了不朽特性的金仙法则,正在剧烈地爆发、碰撞。其中,还夹杂着一种让他颇为熟悉的,贪婪而又混乱的“吞噬”气息。
“哦?遇上麻烦了么。”
陈凡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了雾气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朝着那波动传来的方向行去。
穿过数条由“重力”与“扭曲”法则构成的通道,一副颇为狼狈的景象,映入他的眼帘。
只见一处相对开阔的,由一块巨大世界残骸形成的平台上,那三位身穿黑甲,先前在青岩之上不可一世的金仙,此刻正背靠着背,结成一个三才阵势,面色凝重地抵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在他们周围,密密麻麻,不下数百头灰黑色的噬道之兽,如同一片黏稠的潮水,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噬道之兽,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绝大多数都只有人头大小,但其中,赫然有十几头,体型庞大如水牛,其身体周围的雾气,更是浓郁到近乎实质,散发出的吞噬气息,比陈凡之前遇到的那一头,要强横了十倍不止!
更让那三位金仙头皮发麻的是,在兽群的后方,一头……足有三丈之高,形态已然趋于稳定,甚至隐约凝聚出了模糊五官的巨型噬道之兽,正静静地悬浮着。它就像一位君王,冷漠地注视着自己的军团,围猎着它的猎物。
“该死!怎么会闯进这种鬼东西的巢穴!”
那为首的狭长脸金仙,一边挥舞着手中的一柄上品四阶仙刀,斩出一道道蕴含着“锐金”法则的刀芒,一边咬牙切- 齿地低吼道。
然而,他的攻击,落入那兽潮之中,却并未取得想象中的效果。
那些刀芒固然能将一些小型的噬道之兽斩碎,但破碎的雾气,很快便会重新凝聚。而他刀芒中所蕴含的金仙法则,则如同最美味的养料,被周围更多的噬道之兽,一拥而上,贪婪地吞噬殆尽。
他们每一次攻击,非但没能有效地杀伤敌人,反而像是在……主动喂食!
他们那足以让寻常天仙闻风丧胆的金仙法则,在这里,成了最致命的毒药,正在一点点地,耗干他们万劫不磨的根基。
“大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的仙元和法则之力,消耗得太快了!”另一位脸型方正的金仙,一边祭出一座宝塔状的仙器护住周身,一边焦急地传音道。
“我当然知道!”狭长脸金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鬼东西,寻常攻击根本没用!必须动用本源之力,撕开一条口子冲出去!”
“可是大哥,一旦动用本源,若是被那些大家伙缠上……”第三位,也是气息最弱的那位金仙,脸上写满了恐惧。
金仙不朽,其根基在于那烙印于时间长河中的“不朽特性”。一旦动用本源,便等同于将自己的不朽根基,暴露在这群贪婪的饿狼面前。若是被侵蚀,轻则修为大跌,重则,甚至可能……跌落境界!
“瞻前顾后,是想等死吗!”
狭长脸金仙怒喝一声,眼中凶光毕露。他看了一眼外围那如同君王般的巨型噬道之兽,又看了一眼身旁两个各怀心思的“兄弟”,一个恶毒的计划,瞬间在心中成型。
“听我号令!我们三人,同时朝着一个方向,催动本源,合力一击!定能撕开一条生路!”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喝道。
那两位金仙闻言,对视一眼,虽然心中惴惴,但也知道,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了。他们咬了咬牙,齐齐点头。
“好!就这么办!”
“三!”
“二!”
“一!”
“动手!”
随着狭长脸金仙一声令下,那方脸金仙与另一位金仙,毫不犹豫地,催动了自身的金仙本源!两股璀璨夺目,充满了不朽神性的光辉,化作两柄无坚不摧的神剑,狠狠地朝着正前方的兽群,斩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们出手的同时,那为首的狭长脸金仙,非但没有向前攻击,反而身形猛地一转,一掌,狠狠地,印在了他身旁,那位修为最弱的同伴背心之上!
“大哥!你……”
那位金仙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决绝,化作了极致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大哥,竟然会在这种生死关头,从背后对自己下死手!
噗!
一口蕴含着金仙本源的精血狂喷而出,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那一掌,径直推入了后方,那片最为密集、也最为疯狂的兽潮之中!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响彻了整片空间。
那数百头噬道之兽,在闻到那金仙本源精血的瞬间,彻底陷入了癫狂!它们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窝蜂地,全部涌向了那个跌落的“祭品”!
只一瞬间,那位金仙的身体,便被一层又一层灰黑色的雾气,彻底淹没!
诡异的“咀嚼”声,在迷宫中响起,让人头皮发麻。
人们能清晰地看到,那被雾气包裹的人形轮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他体表那不朽的金仙神光,正在被疯狂地撕扯、吞噬!他那烙印在时光中的“不朽特性”,竟被这些怪物,以一种最野蛮、最原始的方式,强行地,从他的生命概念中,剥离了出来!
这已非单纯的死亡。
这是一种从“道”的层面,被彻底抹杀的,终极之刑!
“三弟!你这畜生!”
那方脸金仙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他想要上前救援,却已然来不及。
“别管他了!快走!”
狭长脸金仙却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趁着所有噬道之兽都被那“祭品”吸引的空当,化作一道流光,疯狂地向着前方那被清空了一瞬的通道,逃窜而去!
“为我们能活下去,这是他最后的价值!”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
方脸金仙身体一僵,眼中的悲愤与挣扎,最终,还是化作了求生的本能。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已然不成形状的同伴,咬了咬牙,跟着一同,亡命飞逃。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的瞬间。
一道青色的身影,仿佛亘古以来便站在那里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前方的通道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是你?!”
狭长脸金仙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小子!快!用你的肉身,去给本座挡住后面那头大家伙!”
在他看来,这个不知死活的凡仙,出现在这里,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第二个“祭品”!
陈凡没有理会他,只是用一种带着些许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那正在被疯狂吞噬,惨叫声都已渐渐微弱的金仙,轻轻摇了摇头。
“可惜了。一尊金仙的道果,就这么浪费了。”
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那群依旧在饕餮盛宴中狂欢的噬道之兽,尤其是那头君王般的巨兽,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美食家”看到顶级食材时,那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容。
“现在,轮到我了。”
他伸出右手,对着那片混乱的战场,轻轻一握。
“混沌磨盘,开。”
嗡——!!!
以他为中心,一道无形的,却仿佛能吞噬诸天,碾碎万道的混沌漩涡,轰然显现!
那一瞬间,整片法则迷宫,都为之静止!
那数百头正在狂欢的噬道之兽,包括那头君王般的巨兽,它们那懵懂的意识,在这一刻,被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凌驾于“吞噬”之上的,名为“归宿”的恐惧,彻底淹没!
它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它们想要逃!
但,已经晚了。
那无形的混沌磨盘,爆发出无可抗拒的吸力!
无论是那些小型的噬道之兽,还是那头不可一世的巨兽,连同那已经被啃食得不成样子的金仙残骸,都被那股力量,无可阻挡地,尽数扯入其中!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在混沌磨盘的碾压之下,一切法则,一切意志,一切存在,都被重归于最原始的混沌。然后,在那混沌之中,去芜存菁,提炼出最本源的,一道道五光十色,绚烂到了极致的……道韵洪流!
陈凡张开嘴,轻轻一吸。
那道由一尊金仙和数百头噬道之兽的精华所构成的道韵洪流,便如百川归海,尽数没入了他的口中,最终,注入了那方广袤的洞天世界。
轰隆隆!
他的洞天世界,在这一刻,发生了开辟以来,最为剧烈的一次扩张!
大地,向外延伸了数千里!
天空,也随之升高了数百丈!
那高悬于穹顶的“天”字道核,更是光芒大放,其上,多了一丝属于金仙的,“不朽”神性!
“呼……”
陈凡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了意犹未尽的满足之色。
这一顿,胜过他百年苦修。
而他身后,那两位侥幸逃生的金仙,早已如同两尊石雕,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被他们视作蝼蚁的凡仙……
弹指之间,将那足以埋葬他们的恐怖兽潮,连同他们的一位金仙同伴的残骸……
给……吃了?
那方脸金仙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上下打着颤,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而那狭长脸的金仙,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灰白。他眼中的狂喜、阴狠、高傲……尽数化作了如同见到了世间最不可名状之存在的,极致的,崩溃的恐惧!
怪物!
这根本不是人!这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比噬道之兽还要恐怖亿万倍的……怪物!
这时,陈凡缓缓转过身,平静的目光,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你们两个,刚刚说,看我不顺眼,想踩我一脚?”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不带一丝烟火气。
但落在二人耳中,却不啻于九幽之下的催命魔音!
噗通!
那方脸金仙,道心彻底崩溃,双腿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地,对着陈凡,疯狂地磕起头来。
“前……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我……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是畜生!求前辈看在我们同为人族的份上,饶我们一条狗命!”
而那狭长脸的金仙,在极致的恐惧之下,竟是催生出了一丝疯狂的勇气。他猛地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头也不回地,向着迷宫的深处,亡命逃窜!
陈凡看着他逃离的背影,没有去追,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愚蠢。”
话音未落。
一声比之前那位金仙,还要凄厉了十倍的惨叫,自迷宫深处,遥遥传来。
显然,他又闯入了,另一处更为恐怖的绝地。
听到那惨叫,跪着的方脸金仙抖得更厉害了,跟着就疯狂地乱叫起来。
堂堂金仙,竟被活活吓疯了。
陈凡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与这种人为敌,都脏了自己的手。
他收回目光,辨认了一下方向,身形一晃,继续向着归墟的更深处,缓步走去。
这片法则迷宫,于他而言,已再无秘密可言。
真正的盛宴,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