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午餐时间,吴云机械地咀嚼着口中的饭菜。白菜炖粉条,味道不算差,但她尝不出任何滋味。脑海里全是儿子韩星泪流满面的样子,还有前夫韩立民那双通红的眼睛。
家人...她喃喃自语,想起小诺隔着玻璃说的那句话,我这种人,也配拥有家人吗?
正当她沉浸在内疚与悔恨中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吴云打了个冷颤,手中的勺子一声掉在餐盘上。
怎么了?对面的女犯好奇地问。
吴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有点冷。
但很快,那种熟悉的、令人恐惧的感觉开始蔓延。先是骨头里像有蚂蚁在爬,接着是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囚服,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
不...不要现在...吴云死死抓住餐桌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知道这是什么——毒瘾发作了。
狱警注意到她的异常,走过来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吴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没...没事,可能有点感冒。
她必须忍住。如果现在求助,就会被送去医务室,然后被确诊吸毒,罪加一等。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必须戒掉这个鬼东西,否则永远无法重新开始。
但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强烈。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火烧一样刺痛,又像有无数根针在扎。骨头里那种钻心的痒让她恨不得拿把刀剖开皮肉挠个痛快。
我去个厕所。吴云猛地站起来,双腿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狱警皱眉看着她:需要陪你去吗?
不用!吴云回答得太急太快,引起了对方的怀疑。她强迫自己放缓语气,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自己去就行。
她几乎是拖着腿挪向卫生间,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一进卫生间,吴云就扑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拼命往脸上泼冷水。冰凉的触感让她暂时清醒了一瞬,但很快更猛烈的痛苦席卷而来。
呃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赶紧捂住嘴。
不能出声,不能让人发现。吴云跌跌撞撞地冲进最里面的隔间,反锁上门,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太难受了。这种痛苦比任何肉体伤害都可怕,它直接侵蚀你的意志,摧毁你的尊严。吴云开始用头撞击隔板,试图用物理疼痛来转移注意力。
忍住...为了韩星...一定要忍住...她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手臂,划出一道道血痕。
但毒瘾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她开始剧烈地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冷汗像瀑布一样流下,浸湿了她的衣服。
不行了...受不了了...吴云蜷缩成一团,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想起那些毒贩的话:这东西沾上了就戒不掉,乖乖听话才能有舒服日子过。
现在她才明白,那所谓的舒服日子就是永远被奴役的生活。
隔间外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是其他犯人来上厕所。吴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鲜血的腥味在口中弥漫。
刚才那个新来的好像不太对劲?一个女犯说。
管她呢,在这里谁没点毛病。另一个声音回答。
脚步声渐远,吴云终于放松下来,随即又被新一轮的痛苦吞噬。她开始在地上翻滚,额头撞到马桶边缘,顿时血流如注。
血的味道刺激了她的神经,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冒出来:也许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痛苦了...
这个想法让她打了个寒颤。不,不能死。韩星还在等她,立民说要带儿子来看她。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戒掉毒瘾,必须重新开始。
救命...吴云终于忍不住低声呼救,但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她挣扎着爬向门口,手指颤抖着想去够门锁,但又一波剧烈的痉挛让她蜷缩起来。这一次的感觉更加可怕——她开始产生幻觉。
云云,为什么这么不听话?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爸...对不起...吴云向着空无一人的隔间伸出手,泪水模糊了视线。
接着是母亲的声音:妈妈等你回家吃饭,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鱼...
妈...妈我错了...吴云抱住自己,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幻觉越来越真实,她看到那些毒贩狰狞的脸,听到他们的威胁:不听话就弄死你全家!
不要!求求你们!吴云疯狂地挥舞手臂,仿佛在驱赶看不见的恶魔。
隔间外突然响起敲门声:里面的人没事吧?
是狱警的声音。吴云猛地清醒过来,赶紧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刚才有犯人报告说这里有人不对劲。另一个狱警说,把门打开。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让吴云 panic起来。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她慌乱地四下张望,最后目光落在马桶上。
几乎是在本能驱使下,她把手伸进马桶水箱,捞起一把冰冷的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暂时清醒,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痛苦。
门被打开了,两个狱警站在门口,震惊地看着里面的景象——吴云浑身湿透,额头流血,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快叫医务室!一个狱警喊道。
不!不要!吴云突然扑过去抓住她的裤脚,求求你...别叫医生...我能忍住...
狱警蹲下身,语气严厉:你这是毒瘾发作,必须接受治疗!
我知道...我知道...吴云泣不成声,但我想自己戒...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一辈子被这东西控制...
两个狱警对视一眼,年长的那位叹了口气:你先起来,我们带你去隔离室。那里没人,你可以自己熬过去,但我们得在旁边看着。
吴云感激涕零,任由她们搀扶着自己站起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但她咬紧牙关忍着。
隔离室是一间空荡荡的小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个马桶。狱警把吴云扶到床上:我们会定时来看你,有危险就按墙上的呼叫铃。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新一轮的痛苦又开始了。这次吴云不再压抑自己,任由痛苦的嘶吼冲出喉咙。她在床上翻滚,用身体撞击墙壁,试图用各种方式转移那蚀骨钻心的痛苦。
韩星...立民...她一遍遍喊着亲人的名字,把这当作支撑下去的唯一动力。
不知过了多久,痛苦终于开始减轻。吴云瘫在床上,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望着天花板,突然笑了起来。
我做到了...第一次...我自己熬过来了...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痛哭。但这一次,泪水不再是出于痛苦,而是出于希望。
隔着一扇铁门,年轻的狱警担忧地问:她不会有事吧?
年长的狱警微微一笑:能笑出来就死不了。这关熬过去,以后就有盼头了。
是啊,有盼头了。吴云望着从铁窗透进来的一缕阳光,第一次觉得未来也许并不那么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