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强哼着小曲,把最后一份文件塞进文件夹,轻轻拍了拍。办公室的挂钟指向下午四点五十分,再过十分钟就能下班了。想到家里戎峰那小家伙已经能含糊不清地喊的样子,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那笑容在他粗糙的脸上显得有点僵硬,却是这个铁血男人最纯粹的幸福表达。
周部长,这是您要的演习报告。李大强敲开隔壁办公室的门,把文件夹放在桌上,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铃声刺破了办公室的宁静。李大强皱眉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韩小诺三个字。这个时间小诺应该在学校,怎么会打电话来?
他看了看周部长的,又看了看手机。
接吧!没事,得到领导允许后。李大强迅速接起了电话。
喂,小诺?
李大强的语气中,带着疑惑。
叔叔!我是韩小诺的同学张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女孩急促的声音,小诺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现在昏迷不醒!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正往军医大附属医院送!
听到女儿出事,李大强感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什么?!怎么摔的?严重吗?
她、她下楼梯时踩空了,从三楼滚到二楼转角,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头上流了好多血,怎么叫都不醒...
我马上到!李大强挂断电话,脸色煞白。
此时,周部长已经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小诺,从楼梯上摔下来昏迷了,李大强语速飞快,我得马上去医院。
快去!周部长挥手,需要什么帮助随时联系。
李大强顾不上道谢,转身冲出办公室,文件散落一地也顾不得捡。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皮鞋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急促的声。冲出办公楼,他直奔停车场,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
手指在通讯录上滑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拨通了王振国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大强?王振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
振国!出事了!李大强气喘吁吁地拉开车门,小诺在学校从楼梯上摔下来,昏迷不醒,现在正往军医大附属医院送!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几秒,然后王振国的声音变得异常紧绷:我马上过去。
李大强发动车子,轮胎在停车场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他顾不上超速罚款,一路鸣笛闯过两个红灯。军医大附属医院距离李大强的单位,有十五分钟车程,他硬是在八分钟内赶到了。
急诊部前已经停着一辆救护车,几个军医大的学生焦急地站在门口。李大强一个急刹车,几乎是跳出了驾驶座。
小诺呢?他冲过去问道。
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应该就是打电话的张丽——红着眼睛指向里面:刚被推进去,医生说要做ct检查...
李大强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别怕,会没事的。说完便冲进急诊大厅。
护士站前,一位戴着眼镜的护士,正在电脑前录入信息。李大强亮出自己的证件:刚才送来的摔伤女学生韩小诺,现在在哪里?我是她监护人。
护士抬头看了一眼:正在ct室做检查,您可以在三楼的神经外科等候区等结果。
李大强道了声谢,转身奔向楼梯。三楼走廊空荡荡的,只有一位清洁工在拖地。等候区的塑料椅上零星坐着几个病人。李大强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怎么这么久...他不停地看表,才过去七分钟,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大强抬头,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王振国手里抓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散在额前,领带歪斜,军装外套的扣子都扣错了位置。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的表情——那双通常冷静如深潭的眼睛里满是慌乱,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大强!王振国冲到李大强面前,呼吸急促,孩子...你是说怎么了?
李大强瞪大眼睛,一时语塞。这个气喘吁吁、语无伦次的男人,真的是那个被他们戏称为机器人的王振国吗?那个无论演习还是实战中都能保持绝对冷静的王振国?
振国,冷静点,李大强不自觉地反过来安抚他,小诺在做ct检查,医生还没出来。
王振国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整理领带,却发现手指在微微发抖。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袋,好像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手里。
我...正在开会,王振国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接到电话就直接过来了,连文件都...
李大强突然有种荒谬的想笑的冲动。原来机器人也会死机,也会系统崩溃。他伸手接过王振国手里的文件袋:这是机密文件吧?你就这么拿着满医院跑?
王振国茫然地看着文件袋,仿佛第一次见到它:是...下周演习的方案...
坐下吧,李大强扶着王振国的肩膀,把他按在塑料椅上,你看起来像见了鬼似的。
王振国机械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却止不住地轻微颤抖。他盯着急诊室的门,眼神空洞:她怎么会摔下楼梯...
同学说是踩空了,李大强坐到王振国旁边,从三楼滚到二楼。
王振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头部着地?
听说是。
一阵沉默。王振国的呼吸逐渐平稳,但脸色依然苍白。李大强偷偷观察着这位老战友——王振国的太阳穴处有细密的汗珠,眼角微微抽搐,完全不是平时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指挥官形象。
你...李大强犹豫了一下,你很在乎小诺,是吧?
王振国没有立即回答。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她...是韩立军留下的唯一...
她会没事的,李大强拍了拍王振国的背,手感坚硬如铁,小孩子恢复力强。
王振国点点头,但眼神依然紧盯着急诊室的门。这时,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而出,手里拿着ct片子。
韩小诺的家属?
王振国几乎是弹了起来:我是!她怎么样?
医生推了推眼镜:检查结果显示有轻微脑震荡,颅骨没有骨折,但头皮撕裂伤需要缝合。目前还在昏迷,但生命体征平稳,应该很快会醒。
王振国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什么时候能见她?
缝合完就可以,大概二十分钟。医生看了看这两个慌不择路的男人,你们是...?
她父亲的战友,李大强解释,现在是她的监护人。
医生点点头:那请到护士站办一下手续,然后可以在病房等她。
医生离开后,王振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把胸腔里所有的紧张都排了出去。他整了整歪斜的领带,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我...刚才...
李大强咧嘴一笑:振国,原来你也会慌啊?我还以为你连心脏都是钛合金做的。
王振国的耳朵尖微微发红:闭嘴。
说真的,李大强把文件袋还给王振国,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这样。跟系统崩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