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放松以后，总算是过了几天正常的日子。小诺也从外公王海生家搬回了自己家。
白云机场的出发大厅人来人往，广播里不断播放着航班信息。李大强和马建军一左一右架着王振国，像押送犯人似的把他堵在候机厅的角落里。
老实交代！马建军眯着眼睛，活像审讯嫌疑犯的警官，上次文工团那个女中尉，看你的眼神明显不对劲，你俩什么关系？
王振国一脸无奈，军装笔挺地站在两人中间，肩章上的将星闪闪发亮：什么什么关系？同志关系呗。
少来这套！李大强难得地露出八卦的表情，人家给你递水的时候，脸都红到耳根子了。
那是热的！王振国梗着脖子辩解，再说了，你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婆了？
马建军拍拍王振国的肩：老朋友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啊！你看看，大强有老婆孩子，我也有阿孜古丽和军军，就你一个老光棍，我们心疼啊！
滚蛋！王振国笑骂着推开两人，我这是为革命事业奉献终身，光荣着呢！
广播里传来登机通知，阿孜古丽抱着儿子走过来，操着带有维吾尔腔的普通话：建军，该登机了。
马建军依依不舍地松开王振国：这次放过你，下次见面必须交代清楚！
交代个屁！王振国整了整被扯歪的军装，但嘴角却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路上小心，到了发消息。
目送马建军一家通过安检，李大强和王振国并肩走出机场。五月的广州已经有些闷热，阳光晒得柏油马路发亮。
真不打算说说？李大强不死心地追问，咱们多少年的兄弟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王振国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想了想又塞了回去：没什么好说的。年轻时有过一段，后来......他摇摇头，算了，都过去了。
李大强敏锐地捕捉到老战友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识趣地没再追问。两人沉默地走向停车场，只有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
对了，王振国突然转换话题，小诺的高考成绩快出来了吧？
后天。李大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脸上浮现出期待又紧张的神色，这孩子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的，比考试那会儿还紧张。
王振国哈哈大笑：放心吧，以她的成绩，军医大肯定没问题。
回到家，李大强发现王秀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宽松的孕妇装很是惬意。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阳光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送走了？王秀问。
李大强走过去，轻轻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建军那家伙，临走前还拉着振国问东问西的。
王秀好奇地眨眨眼：问什么？
李大强笑着把机场的过程描述了一遍。王秀听完，若有所思：其实我早就想问了，振国为什么一直单身？以他的条件，追求的人应该不少啊。
谁知道呢。李大强耸耸肩，刚才我问他，他说年轻时有过一段，但没细说。
王秀的眼睛亮了起来：会不会是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
你啊，李大强无奈地戳戳妻子的额头，怀孕了还这么八卦。
正说着，小诺的房门开了，小诺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来，眼睛下面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妈，爸，我饿了。她有气无力地说，活像只蔫了的小猫。
李大强赶紧起身去厨房：我给你热饭，想吃什么？
随便......小诺瘫在沙发上，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分数线和志愿表，吃什么都没味道。
王秀心疼地看着女儿：别太紧张，你已经尽力了。
可我答应过要考上军医大啊。小诺咬着嘴唇，那是爸爸的梦想......
她说的是指韩立军。李大强在厨房里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既为小诺记得生父的梦想而感动，又有些微妙的酸涩。
晚饭后，李大强接到周部长的电话，让他明天去办公室一趟，说有重要文件需要签字。临挂电话前，周部长突然问：小诺成绩快出来了吧？
后天。李大强回答，心里暗叹消息传得真快。
好，好。周部长意味深长地说，我有预感，会有好消息。
第二天一早，李大强来到周部长办公室。签完文件后，周部长神秘兮兮地锁上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先别声张，他压低声音，这是内部消息，小诺的成绩......
李大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没考好？
周部长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理科状元！比军医大录取线高了六十多分！
什么？！李大强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周部长满脸笑容，明天才正式公布，但我托人先打听到了。这孩子，真给咱们长脸！
李大强激动得手都在发抖，迫不及待想打电话告诉王秀，却被周部长拦住：先保密！等明天正式公布了再说，这是纪律！
走出办公楼，李大强的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朵上。经过机关大院的花园时，他看到几株玫瑰正含苞待放，突然想起王秀最喜欢的花就是玫瑰。他蹲下身，仔细选了一朵最饱满的花苞，轻轻折下。
回到家，王秀正在厨房准备午餐，小诺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是要提前预习军医大的课程。李大强悄悄把玫瑰递给妻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送给我心目中最美的准妈妈。
王秀惊喜地接过花，脸颊泛起红晕：怎么突然这么浪漫？
李大强笑而不答，只是帮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他多想现在就告诉她小诺的好消息，但纪律就是纪律，只能强忍住。
晚上，李大强借口找王振国谈工作，偷偷溜到楼下打电话给马建军。视频接通后，马建军的大脸塞满了整个屏幕。
老李！这么晚啥事？他的背景音嘈杂，显然还在饭店忙碌。
李大强压低声音：我跟你说，小诺考了理科状元！比军医大分数线高了六十多分！
安拉胡阿克巴！马建军惊呼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赶紧捂住嘴，等等，你怎么提前知道的？不是明天才公布吗？
周部长告诉我的，但要保密。李大强神秘兮兮地说，对了，我找你主要是想商量振国的事。
马建军立刻来了精神：有进展？
昨天他松口了，说年轻时有过一段。李大强回忆道，看他的表情，不像是一般的关系。
马建军眯起眼睛：我就知道！这家伙藏得够深的。咱们得想办法挖出这段往事......
两人正密谋着，阿孜古丽的声音从背景里传来：建军！客人在催菜！
来了来了！马建军匆忙对屏幕说，先这样，明天成绩公布后第一时间告诉我！咱们再商量振国的事！
挂断电话，李大强一转身，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王秀。
哎呀！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下来了？
王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偷偷摸摸的，跟建军密谋什么呢？
没、没什么......李大强支支吾吾，就聊聊振国的八卦。
王秀摇摇头，挽住丈夫的手臂：走吧，回家。小诺还等着我们吃晚饭呢。
第二天清晨，李大强比往常醒得都早。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王秀和小诺。客厅的挂钟显示才五点半，距离成绩公布还有四个多小时。
厨房里，李大强心不在焉地准备着早餐，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窗外的天空渐渐亮起来，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
爸，你怎么起这么早？小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李大强转身，看到女儿穿着睡衣站在厨房门口，眼睛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大。
睡不着了。李大强放下锅铲，你呢？做噩梦了？
小诺摇摇头，走到餐桌前坐下：我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她咬着嘴唇，爸，如果我考不上军医大怎么办？
李大强的心揪了一下。他知道小诺有多重视这个承诺——那是她对生父韩立军的纪念。他多想现在就告诉她实情，但想到周部长的叮嘱，只能强忍着。
傻孩子，他走过去摸摸女儿的头，不管你考到哪里，都是我们的骄傲。
小诺勉强笑了笑，但眼中的忧虑并未消散。
上午九点整，全家围在电脑前，王秀握着女儿的手，李大强则站在身后，双手搭在妻子肩上。小诺颤抖着手指输入准考证号和密码，屏幕上转了一会儿圈，然后——
啊！！！小诺尖叫一声，猛地跳起来，我考上了！理科状元！比分数线高了六十三分！
王秀瞬间泪流满面，紧紧抱住女儿：宝贝，太棒了！你太棒了！
李大强站在一旁，看着妻子和女儿相拥而泣，胸口涌动着难以言表的自豪与幸福。他偷偷抹了抹眼角，假装镇定地说：我早就知道你能行。
小诺转身扑进李大强怀里：爸！谢谢你！谢谢你们一直支持我！
李大强紧紧抱住女儿，感受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身体。这一刻，所有的辛苦和等待都值得了。
电话铃声很快接二连三地响起——王振国、马建军、周部长、王海生......所有人都打来祝贺。王振国甚至说要亲自来家里庆祝，还要带一瓶珍藏多年的茅台。
中午时分，李家热闹非凡。王振国果然带来了茅台，周部长和王海生也先后到达。小诺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脸蛋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
小诺啊，周部长慈爱地看着她，军医大可是好学校，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我只是让爸爸安心！
小诺无意识的一句话，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指的是韩立军，但又顾忌李大强的感受。
出乎意料的是，李大强自然地接过了话头：是啊，韩连长要是知道小诺这么优秀，一定很骄傲。他走到小诺身边，搂住她的肩膀，我们都很骄傲。
小诺的眼眶又红了，她紧紧握住李大强的手：我有两个爸爸的爱，所以才这么幸运。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动容了。王振国趁机举起酒杯：来，为我们的小状元干杯！
干杯！
欢笑声中，李大强的手机响了，是马建军的视频通话。接通后，屏幕上出现了马建军和阿孜古丽的笑脸。
恭喜我们的小诺！马建军大声说，我就知道你能行！
阿孜古丽怀里的小军军也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像是在祝贺。小诺开心地对着屏幕做鬼脸，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小诺身上，李大强悄悄走到阳台上，给马建军发了条消息：振国来了，喝得正高兴，要不要趁机套他的话？
马建军秒回：必须的！把手机给他，我来问！
李大强忍着笑回到客厅，把手机递给王振国：建军找你。
王振国不疑有他，接过手机：
老王啊！马建军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小诺考上军医大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王振国的脸一下子黑了：滚蛋！
别害羞嘛！马建军不依不饶，昨天大强可都告诉我了，你年轻时有过一段......
王振国猛地站起来，差点把手机摔了：李大强！你出卖我！
李大强赶紧举手投降：我什么都没说！是建军瞎猜的！
一屋子人都被这出戏码逗乐了，连周部长都忍不住加入调侃：振国啊，组织上也很关心你的个人问题......
王振国恼羞成怒，把手机扔回给李大强，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我还有会，先走了！
众人哈哈大笑，只有李大强注意到王振国临走时眼中闪过的一丝落寞。
庆祝活动持续到傍晚。送走所有客人后，李家终于恢复了平静。小诺累得直接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王秀则坐在阳台的摇椅上，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李大强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递给妻子：累了吧？
王秀摇摇头，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今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李大强蹲下身，把耳朵贴在妻子的肚子上：小家伙今天一定也很兴奋。
他大概也可以感受到姐姐的喜讯了。王秀温柔地说。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李大强看着花园里那几株玫瑰，有几朵已经微微绽开了花瓣。
幸福就像花儿一样，他突然说，需要时间和耐心，才能等到最美的绽放。
王秀惊讶地看着丈夫：这么文艺？不像你啊。
李大强笑着握住妻子的手：有感而发。你看我们现在——小诺考上理想的大学，你怀着健康的宝宝，工作顺利，朋友都在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
王秀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是啊，花开得正好。
小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梦呓般嘟囔了一句：谢谢爸爸......
李大强虽然不知道，她梦中的是哪个父亲，但此刻，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家充满了爱，而爱，从来不会因为分享而减少，只会越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