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霞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乡土气息却又无比真挚的赞美弄得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像染上了天边的晚霞。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垂在胸前的辫梢,有些手足无措,嗔怪地瞪了吴真一眼:“你……你瞎说什么呢!少平果然变了,还学会油嘴滑舌了!”
“我可没油嘴滑舌,只是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而已。”吴真一本正经的说道,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孙少平。
这真诚的语气让田晓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两人之间霎时有些沉默。
“对了,你不是已经复读准备参加考高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吴真转移了话题,打破了这沉默。
其中在吴真看来,这田晓霞的读书资质也不怎么样,本来家庭条件就好,而且还是复读一年,但原时间线最终却只考上了一所师范专科学院。当然,这主要是吴真将她和孙少安和孙兰香进行比较了。
实际上以这个年代的录取率,能够考上的都算是非常不错了。
后世也有人觉得这个年代的专科比本科好,因为一个是教育的年限短,另一个则是毕业包分配工作。但实质上只有本科是包分配工作的,而专科则是双选制,只是因为这个年代文盲贬低,市场岗位对人才的需求更高罢了。
而当未来大环境发生改变之时,这种局面也会发生颠覆性的改变。
“没错,我现在已经进入了新的班级。少平,你就没考虑过复读吗?你那么聪明,我想要是再考一次,你一定可以考上的。”田晓霞道。
“晓霞,我家那光景你也清楚,哪怕是在双水村都是排的上号的。哪里来的条件可以复读?不过我倒是觉得你的决定很对,随着大环境的转好,到时候不但是应届生,就连复读生也会越来越多,怕是竞争只会越来越激烈。现在有机会复读,也就越有希望尽早摆脱这个旋涡。”吴真由衷的赞叹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轻微的羡慕。
但这不过是吴真刻意表现出来的而已,要是来到这个星球的时间早一点,吴真或许会去参加高考,但现在嘛,已经没有了那个必要。
“少平,只要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资助你的。”田晓霞脱口而出道。
吴真闻言笑了笑,这可真是一个傻姑娘,开口道:“晓霞,谢谢你。但这样做的话,你妈怎么看我?你爸怎么看我?我只愿意和你肩并肩,堂堂正正的站在他们面前。”
田晓霞其实有些像是未来所说的恋爱脑,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物质条件优越,并没有吃过生活的苦,对于爱情抱有极高的期待与幻想,更为重视情感上的共鸣。
但话又说回来,凭借她的身世,也是有权利选择这些的,因为即便是她将来没有遇到洪水,与孙少平结合了,婚后她也很难吃到生活的苦。
对于孙少平的话,田晓霞倒是很理解,因为在他心中少平一直都是这样,有着心中的坚持。而听到孙少平后面一句话的暗示,心中又涌现出一丝甜蜜。
“再说了,我现在加入足球队,而运动员其实也是工人的一种,一样可以为这个国家发光发热,就像保尔柯察金一样。”吴真继续道。
见吴真这样说,田晓霞也想起了当初自己曾对他说过的,要他做中华的保尔柯察金的话,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得。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带着几分释然和赞赏:“你说得对,少平。是我想得狭隘了。你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我替你高兴!“
“嗯,晓霞,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啊?“吴真突然道。
“少平你说。”
“你能不能从现在开始学习英语啊?”吴真道。
“啊,少平你也知道外语要作为高考的考试科目了吗?你咋知道的?“田晓霞惊讶的看着吴真。
其实在孙少平参加的那次高考,便已经有外语科目了,而且当初还一共有七门外语可以选其一进行考试,只不过都是要求的是特定专业的考生才需要。但实际上,那个年代能够接触外语的又是哪些人呢?至少哪怕参加过考高的孙少平都不知道要考外语这件事。
而到了明年,外语考试更是纳入了高考的强制要求,只不过对外宣称的是成绩不计入总分,只作为参考。但事实上只作为参考那你还考个什么?如果两个人的总分一样,一人的外语成绩更高,那学校会录取谁呢?
“啊?外语要作为高考科目吗?这我倒是不清楚,我希望你能学英语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吴真解释道。
田晓霞也没有追问,而是解释道:“我倒是听我爸说下次高考可能会考外语,因为国家建设嘛,也很需要外语人才,不过也说了以目前的教育情况,应该也不会纳入总成绩,否则就太不公平了。“
“只是少平,现在大部分人还是选择的俄语,选择英语的倒是不多。“
虽然此时的中苏仍然处于敌对状态,但毕竟同属一个阵营,多少有几分香火情,而且工业上在某种程度上还对苏联有一定依赖,加上历史上曾经中苏也非常要好,因此俄语成了不少人的选择。
而英语目前还是帝国主义的语言,选择的人自然要少些。而在几年之后,英语则彻底成为高考主流。
“如果你将来会英语的话,那可就帮了我大忙了!而且我也会抽时间学习英语,不过你知道我在学习上也没什么天赋,若是能得到你的帮助就更好了。“吴真道。
田晓霞想了想,觉得学英语也没什么,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好吧,孙少平同学,你这个理由说服我了。我答应你,会认真把英语学起来。不过,要是我这个‘小老师’当得不好,你可不准笑话我!”
“绝对不会!”吴真见她答应,也笑了起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黄原城中心的供销社门口。
这是座灰扑扑的二层砖楼,门脸不大,玻璃橱窗里陈列着搪瓷盆、暖水瓶、布匹等日常用品,虽然种类不多,但在当时已是琳琅满目。进出的顾客多是穿着蓝灰制服、提着网兜的市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肥皂和糖果混合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