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的告别,终究还是来了。巨大的玻璃窗外,飞机起起落落,演绎着无数悲欢离合。这一次,轮到苏念薇和江屿成为这离别场景中的主角。没有夸张的泪水,只有用力到指节泛白的紧握,和深深印在彼此眼眸中的、对方强装镇定的模样。他先送她,看着她通过安检,回头用力挥手,身影消失在拐角;然后,在几天后,他独自一人,拖着行李,走向了他自己的国际登机口。轰鸣声中,钢铁巨鸟载着年轻的梦想与沉甸甸的思念,冲破云层,分别飞向地球的两端。
十二小时的飞行,跨越了晨昏线。当念薇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沉重的行李,踏足那个只在资料和想象中出现过的陌生国度时,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时差眩晕、语言环境骤变和文化差异的冲击感,瞬间将她包裹。空气的味道、街道的声响、行人的面貌,一切都与熟悉的世界不同。她按照指示找到学校接机的大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充满异域风情的街景,心中既有初来乍到的新奇,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置身于庞大陌生环境中的渺小与孤独。
几乎是同时,在地球的另一端,江屿也经历着类似的冲击。他的目的地是一个以严谨和学术氛围浓厚着称的城市。抵达时已是当地深夜,寒冷的空气与A市的夏末截然不同。前往临时住处的车上,他看着窗外寂静而秩序井然的街道,感受着与国内实验室截然不同的氛围,兴奋之余,一种前路漫漫的沉重感也悄然爬上心头。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彼此报平安。
念薇在临时宿舍里,连接上时断时续的wi-Fi,发出一条简短的消息:【已到,一切安好,就是有点懵。】
几个小时后,她才收到江屿的回复,显然他也是刚安顿下来:【我也到了。这里好冷。你那边是白天吧?照顾好自己。】
简单的几个字,因为跨越了半个地球的距离和数个时区,显得格外珍贵。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联系将永远伴随着时差的延迟。
最初的适应期是艰难而混乱的。念薇面临着语言环境的全面浸润,即使她英语底子很好,但地道的口语、快速的对话、以及各种口音仍让她需要高度集中精神。课程强度大,阅读材料如山,她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在图书馆和语言实验室。孤独感在夜深人静时尤为强烈,尤其是在她遇到生活上的小麻烦(比如看不懂复杂的租房合同,或者去超市面对琳琅满目却不认识的商品)时,那种无人可以立刻依靠的无助感,会让她格外想念那个远方的身影。
江屿则迅速投入了高强度的科研训练中。新的实验室、新的导师、新的团队协作方式,一切都需从头学起。学术上的挑战远超他的预期,导师要求极高,同组的伙伴来自世界各地,竞争激烈。他常常在实验室待到深夜,回到寂静的公寓,面对冰冷的墙壁,疲惫和思乡的情绪会一同涌上心头。他尤其想念念薇在身边时,那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和支持。
他们开始摸索在新的时空维度下沟通的方式。视频通话变得奢侈,因为很难找到双方都清醒且有空闲的交叠时间。更多的时候,他们依靠留言。
念薇会在她的清晨,给还在深夜的江屿发去一段语音,描述她昨天遇到的趣事,或者吐槽某门课程的难度。
江屿则会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给即将开始新的一天的念薇发几张实验室的照片,或者一段他路过看到的风景。
他们像在写一本交替进行的日记,分享着彼此错位的生活。当念薇在午休时看到江屿深夜发来的消息,当她深夜苦读时收到江屿那边的“早安”问候,一种奇异的、穿越时空的陪伴感便会油然而生。
一个周末的下午,念薇在跟一个复杂的翻译理论“搏斗”了一整天后,感到身心俱疲,挫败感深重。她走出图书馆,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异国的雨声更添了几分凄凉。她忍不住,算着时间,估摸江屿那边应该是晚上,可能刚回住处,便拨通了他的视频。
响了几声后,接通了。屏幕那端的江屿背景是他简洁的公寓,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但看到她,立刻露出了笑容。
“怎么了?听起来没精打采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念薇把脸埋在臂弯里,闷闷地说:“感觉好难啊……好多东西都听不懂,作业也写不出来……有点想家,也想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江屿看着屏幕里她难得流露出的脆弱,心里一紧,放柔了声音:“刚开始都这样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记得我大一时刚进实验室,也是什么都看不懂,急得嘴角起泡。慢慢来,会好的。”
他没有说空洞的安慰,而是分享了自己类似的经历,这让念薇感觉被理解了。
“嗯……”她小声应着。
“你看窗外,”江屿把镜头转向他公寓的窗户,外面是寂静的异国夜晚,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映出昏黄的光晕,“我这边是夜晚,你那边是下午。我们虽然不在同一个时间,不在同一个地方,但我们看着的,是同一个地球,同一片天空。”
他的话语简单,却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平了念薇心中的褶皱。她抬起头,看着屏幕里他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开。
“嗯。”她再次点头,这次多了些力量,“我知道。”
“加油,苏翻译官。”江屿对着镜头,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我也得继续去啃我的‘硬骨头’了。我们一起。”
“好,一起。”
通话结束,念薇看着窗外依旧下着的雨,感觉不再那么冰冷和孤独。她摸了摸锁骨下的那个地球仪项链,仿佛能感受到来自另一半球的温度和力量。跨越晨昏线的爱情,注定充满挑战,但正因为有了这份穿越时空的懂得与支撑,再远的距离,也变得可以丈量,再难的时刻,也变得可以度过。他们的新生活,在彼此的守望中,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