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有些震惊的看着公子扶苏。
老实说，在扶苏说出这句话之后，章邯感觉得不是惊喜，而是……害怕。
没错，是害怕。
因为从扶苏的话语中，可以感受到，矛头指向的是谁……
开玩笑，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只是浅浅的表层罢了。
扶苏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天子犯法与民同罪！
然而，这句话，放在封建社会时代，完全没有成立的基础。
说法家是服务于统治阶层的工具，儒家又何尝不是呢。
要注意，这里的法家和儒家，不是法学和儒学。
学术和学派，是有区别的。
学者，追求的是哲学境界。
而李斯这样的学派，则是以思想治国。
将学术当做工具使用的实践者。
两者，是有着明显的区别的。
扶苏也不过是浅尝辄止，没有继续深入说下去。
因为他说的再怎么惊世骇俗，其实在旁人眼中，都不过是浮夸之词罢了。
只有他亲眼见过了后世，才能明白这里面真正的含义……
总之，与章邯的交流，过程虽然有一点点的曲折，但收获还是很大很大的。
章邯服了。
心服口服的那种服气。
扶苏不光是对儒家的思想了解颇深，对法家的思想，也非常熟悉。
甚至在章邯看来，扶苏这简直就是奇才了。
儒法之争，从春秋到战国，持续了多少年了。
不开玩笑的说，儒法之争，是仅次于儒墨之争的残酷。
但从未有人，能够将两个学派的学术思想糅合起来。
扶苏为什么能做到，因为他作弊啊！
开玩笑，后世儒法合流，他又不是瞎子，能看不到么。
儒皮法骨，才是封建王朝治理天下的核心思想。
乱世用法，治世用儒。
后世那些个君王，在水平线之上的，哪一个不是将这套东西玩的贼溜。
就说刘大爷吧。
看似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其实呢，儒法合流的推动者，就是他刘彻！
真真是一手严刑峻法，一手儒家道德。
所以他怎么玩，都没有把汉朝给玩完。
换别的人来，谁能玩的过他。
刘大爷给后世的君王，留下了一套标准的王朝统治模版。
后来者，对着抄，抄一个表皮就足够用了。
不得不说，扶苏在这个时候，甩出儒法合流的想法，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开端，都足以让章邯目瞪口呆。
行，可太行了！
要知道，扶苏背后本身就有着儒门的推动。
即便秦朝是法学作为显学，可儒门的力量真不弱啊。
刚才说到的，秦朝用法家开启了礼乐的恢复时代。
那么问题来了，道德底线的恢复，对哪一家的学派，最为有利？
答案，不言而喻了吧。
所以别看扶苏好似孤家寡人。
人家胡亥身后有赵高、李斯。
但他扶苏背后，也不差啊。
如今，章邯为代表的法家之流，也开始对其下注。
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扶苏心中那叫一个高兴，今日的坦诚相待，瞬间让章邯真的心悦诚服。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罢了。
儒法合流不是那么好推动的。
扶苏也没有那么大的精力，放在这方面。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说到底，这些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在章邯被盛情宴请之后，刚一出公子府，就立刻被一队黑衣人给截住。
“少府，帝有令。”
黑冰台的人！
章邯一眼就认出了这群黑衣人的身份。
而后，他就听到了对方的话。
那一瞬间，本来的高兴立马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黑冰台在前，章邯连反抗都没有，就直接被带去了咸阳宫。
还是那座冷冰冰的大殿。
此时，大殿内，点燃了许多火光。
在火光摇曳之中，一头冷汗的章邯，在距离始皇帝王座之前十米之外，就弯腰低头。
“少府，和朕说说，你去公子府，做什么？”
完全没有起伏的音调，这是独属于始皇帝的声音。
章邯自然不陌生，然而这句话之后，章邯浑身都抖了一下。
噗通一下，章邯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大秦并不行跪拜之礼。
但此时此刻的章邯，心中的恐惧被无限的放大。
不是他菜。
实在是，始皇帝之威严，天下就没有人能够抵抗的了。
“臣……”
“说，朕赦你无罪。”
始皇帝什么都知道！
这是章邯此时内心的惊恐之音。
很显然，无论是他，还是公子扶苏，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这位帝王的眼皮子底下，被完全关注着！
面对始皇帝，章邯别无选择……
他将自己在公子府内的交谈，都差不多的全都说了出来。
不是章邯不想隐瞒。
而是他知道，隐瞒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只要始皇帝想，那么事情是根本瞒不住的。
九卿之一的少府，居然‘投靠’了公子扶苏。
即便始皇帝说出，不予追究的话，可章邯心底明白，自己是完蛋了。
跪在地上的章邯，说完之后，却迟迟没有等到‘宣判’。
王座上的始皇帝，陷入了沉思之中。
本就空旷寂静的大殿，此时越发的冷意十足。
直到好一会儿后，始皇帝才再次开口。
“好一个儒法合流。”
一开口，章邯整个人的身体都软了，一下就趴在了地上。
药丸！
始皇帝对于学派是个什么态度呢？
后世记录的，焚书坑儒……
虽然是完全抹黑的说辞，可有一点是不能否认的。
那就是，始皇帝对于儒的打压，显而易见！
一方面，法家是当世显学，秦国因法而强，因法而得天下。
自然对于法家的推崇，要远远超过其他学派。
另一方面，就是儒学的思想，始皇帝并不喜欢。
始皇帝本人对于儒学的那套‘虚伪理论’，嗤之以鼻。
没错，其实不只是始皇帝，其他很多后世的皇帝，对儒学的说辞，都瞧不上眼。
比如说，刘邦。
司马迁的史记中就记录过。
刘邦当世对郦食其这个儒生，几番羞辱，甚至当众拿对方的儒冠当尿壶！
这种羞辱，几乎是彻底的撕破脸。
由此可见，刘邦对儒学的态度是怎样的。
这一时期的儒学，其实就是假大空的结合体。
没有孔夫子那样的学问，却喜欢高屋建瓴的谈论道德之类的东西。
颇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样子。
事实上，无论是秦始皇，还是刘邦，他们对于高谈阔论的东西，并不喜欢。
眼下，始皇帝一句‘儒法合流’瞬间让章邯汗毛倒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