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章武三年(公元223年)春,寒意尚未褪去,白帝城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悲戚之中。长江水裹挟着峡江的冷雾,滔滔东去,涛声如泣,像是在为这位乱世枭雄的落幕奏响挽歌。行宫之内,烛火长明,刘备的遗体安放在特制的梓宫之中,周身覆盖着绣有日月星辰的龙袍,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诸葛亮身着素色丧服,纶巾换成了白色,往日挺拔的身影此刻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依旧挺直了脊梁。自刘备驾崩之夜起,他便未曾合眼,一边秘不发丧,稳定白帝城防务,一边派人星夜赶往成都,迎太子刘禅前来奔丧,同时统筹安排丧事各项事宜,每一个细节都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懈怠。
“丞相,太子殿下已抵达白帝城城外,李严将军已率百官前往迎接。”亲兵队长张威轻声禀报,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殿内的肃穆。
诸葛亮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道:“传令下去,开启城门,以帝王之礼迎接太子;同时,解除秘不发丧之令,昭告天下,先帝驾崩,举国哀悼,为期三日。”
“诺!”张威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不多时,行宫之外传来呜咽的丧乐声,刘禅身着孝服,在刘永、刘理的陪同下,跌跌撞撞地走入殿内。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太子,此刻早已哭成泪人,见到刘备的梓宫,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放声大哭:“父皇!儿臣来了!您醒醒啊!”
刘永、刘理也紧随其后,跪在梓宫前,哭声撕心裂肺。行宫内外的文武官员、内侍宫女纷纷跪倒,哭声震天,与窗外的长江涛声交织在一起,悲怆得令人心碎。
诸葛亮走到刘禅身边,轻轻扶起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太子殿下,节哀顺变。先帝驾崩,蜀汉基业需殿下支撑,您若倒下,如何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刘禅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相父,儿臣……儿臣不知该怎么办……”
“殿下放心,”诸葛亮目光坚定,“臣定会恪守先帝托孤之命,辅佐殿下,守护蜀汉江山。眼下,当务之急是主持先帝丧事,拟定谥号,让先帝入土为安。”
刘禅点点头,擦干泪水,强打起精神:“一切皆听相父安排。”
随后,诸葛亮召集文武百官,在行宫议事厅商议刘备的谥号与丧事礼仪。议事厅内,百官身着丧服,面色凝重,气氛肃穆。
“先帝一生,起于微末,桃园结义,匡扶汉室,历经艰险,未尝退缩。赤壁破曹,定鼎荆益;汉中大捷,威震中原;登基称帝,承继汉统。虽夷陵受挫,却初心不改,其志可嘉,其忠可表。”诸葛亮站起身,目光扫过百官,声音沉厚,“臣以为,当尊先帝谥号为‘昭烈皇帝’。‘昭’者,光明磊落,彰显其一生忠义,光耀汉室;‘烈’者,刚正壮烈,凸显其半生征战,不屈不挠之志。诸位以为如何?”
“丞相所言极是!”李严率先起身附和,“‘昭烈’二字,精准概括先帝一生,实乃贴切!”
“臣等附议!”百官齐声应诺,眼中满是认同与悲痛。“昭烈皇帝”四字,既是对刘备一生功绩的肯定,也是对他壮志未酬的惋惜,字字千钧,承载着蜀汉君臣对这位帝王的敬意与哀思。
谥号议定后,诸葛亮开始部署丧事礼仪,一切皆遵循汉制,庄重而肃穆:
- 梓宫停灵七日,期间百官每日辰时、申时前往行宫哭悼,百姓可在城外设立灵堂,遥寄哀思;
- 派遣使者前往各地,昭告先帝驾崩之事,令各州郡停止一切娱乐活动,官员百姓身着丧服,哀悼三日;
- 筹备先帝灵柩运往成都事宜,沿途各州郡需安排官员接送,百姓可沿途哭送,但不得扰乱秩序;
- 成都城内修建先帝陵寝,选址于南郊惠陵,按照帝王规格修建,确保坚固庄重,同时修建昭烈庙,供奉先帝牌位,以供后世祭祀。
一道道指令有条不紊地发出,百官各司其职,白帝城的悲戚氛围愈发浓厚。行宫之外,百姓们自发搭建起简易的灵堂,摆放着香烛、鲜花,男女老少身着素服,焚香跪拜,哭声不绝。有跟随刘备入蜀的老兵,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跪在灵堂前,回忆着当年征战的岁月,泪水浑浊了双眼:“陛下,您走了,我们还能兴复汉室吗?”
诸葛亮每日除了处理丧事事宜,还要兼顾防务。他令马岱率部加强白帝城沿江防御,防止东吴趁机偷袭;令魏延严守汉中,密切关注曹魏动向;令成都留守的董和、杨洪稳定内部秩序,安抚百姓,确保后方安稳。白日里,他是统筹全局的丞相,冷静沉稳;深夜里,他独自一人守在刘备的梓宫旁,卸下所有防备,眼中的悲痛才敢肆意流淌。
他常常坐在梓宫前,轻声呢喃,像是在与刘备对话:“陛下,谥号已定,‘昭烈’二字,不负您一生忠义。丧事筹备妥当,待灵柩运往成都,便可入土为安。太子虽年幼,却已懂得隐忍,臣定会悉心教导,辅佐他成长。东吴方面,臣已令使者暗中联络,待丧事结束,便会着手修复联盟,共抗曹魏。您放心,您未竟的心愿,臣定当替您完成。”
停灵第七日,梓宫起灵,运往成都。白帝城的百姓倾城而出,跪在道路两侧,手中捧着香烛,泪水涟涟,目送灵柩离去。诸葛亮身着丧服,亲自扶柩前行,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使命感。沿途各州郡的官员百姓早已等候在路边,灵柩所到之处,哭声震天,香火缭绕,绵延数百里。
十余日后,灵柩抵达成都。成都城内早已一片缟素,街道两旁挂满了白幡,百姓们跪在路边,哭声嘶哑。宫城之外,刘禅率领文武百官,身着孝服,迎候灵柩入城。灵柩缓缓驶入宫城,停放在太极殿内,供百官与百姓哭悼。
诸葛亮亲自撰写祭文,在太极殿内举行了盛大的祭奠仪式。他手持祭文,声音悲怆而坚定,一字一句,回顾着刘备的一生:
“维章武三年,岁在癸卯,春三月,丞相诸葛亮,谨以清酒柔毛,祭告于昭烈皇帝之灵:
昔秦失其鹿,天下大乱,豪杰并起。陛下起于涿县,桃园结义,以匡扶汉室为己任,漂泊半生,寄人篱下,却未尝一日忘其志。赤壁之战,联吴破曹,定三分天下之基;入蜀平乱,法治安邦,创天府之国之盛;汉中大捷,力克曹操,扬大汉天威之雄;登基称帝,承继汉统,续四百年汉室之祚。
陛下仁厚,爱民如子,每至一地,轻徭薄赋,百姓归心;陛下忠义,待臣如手足,三顾茅庐,知人善任,群臣效死;陛下坚韧,屡败屡战,夷陵受挫,未尝气馁,临终托孤,心系社稷。
今陛下龙驭归天,举国恸哭,山河失色。臣受先帝托孤之重,定当竭尽股肱之力,继之以死,辅佐太子,整顿朝纲,联合东吴,北伐曹魏,兴复汉室,还天下太平。不负先帝知遇之恩,不负天下苍生之望。
愿先帝在天之灵,庇佑蜀汉,庇佑苍生。臣与群臣,当恪守臣节,同心同德,共守江山。
尚飨!”
祭文宣读完毕,诸葛亮率领百官,对着刘备的梓宫行三跪九叩大礼。刘禅跪在最前方,哭得几乎晕厥,百官们也纷纷落泪,太极殿内的哭声,穿透宫墙,传遍整个成都。
此后,诸葛亮主持修建惠陵与昭烈庙,一切按照帝王规格,精工细作。惠陵选址于成都南郊,依山傍水,气势恢宏;昭烈庙紧邻惠陵,殿内供奉着刘备的牌位,两侧配享关羽、张飞等功臣的牌位,香火鼎盛。
出殡之日,成都百姓倾城而出,自发为刘备送葬。道路两旁,白幡林立,哭声震天,百姓们手中捧着鲜花、纸钱,跟在灵柩之后,缓缓走向惠陵。诸葛亮扶柩而行,身着丧服,背影孤寂却挺拔,如同蜀汉的脊梁,支撑着这片摇摇欲坠的江山。
灵柩入土的那一刻,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仿佛上天也在为这位帝王的离去而哀悼。刘禅率百官跪拜,哭声撕心裂肺;百姓们跪倒在地,泪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浸湿了衣衫。
刘备的一生,始于微末,终于悲壮。他用一生践行着桃园结义的誓言,追逐着兴复汉室的梦想,虽未能如愿,却以其仁厚、忠义与坚韧,赢得了天下百姓的爱戴与臣子的忠诚。
葬礼结束后,诸葛亮返回丞相府,卸下沉重的丧服,却卸不下心中的重担。他站在书房窗前,望着窗外的春雨,心中默默念道:“陛下,您已入土为安。从今往后,蜀汉的江山,臣会替您守护;兴复汉室的大业,臣会替您完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定当践行今日之誓。”
春雨淅沥,滋润着成都的土地,也仿佛在洗涤夷陵惨败的伤痛。刘备的病逝,是蜀汉的转折点,也是诸葛亮人生的新起点。他将背负着先帝的遗愿,背负着蜀汉的希望,独自撑起这片江山,在乱世之中,书写一段不朽的传奇。举国的哀悼尚未散去,而属于诸葛亮的艰难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