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月的攻势,如同疾风骤雨,一波猛过一波。
她知道要彻底击垮凤三娘这样的对手,仅凭财富的消耗还远远不够,必须从根子上摧毁她的声誉和立足之地。
不过几日功夫,一段缠绵悱恻、却又颠倒是非的故事,如同长了翅膀般,在茶楼酒肆、坊间巷陌流传开来。
故事里,醉仙楼的林楼主不再是那个掌控风月、手段狠辣的女商人,而是成了一个情深义重的救命恩人。她于危难中救下了家道中落、孤苦无依的苏家公子苏辞玉,并将其安置在醉仙楼庇护。朝夕相处间,两人暗生情愫,互许终身,苏公子更是珠胎暗结,怀上了林楼主的骨肉。本该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奈何横生枝节——凤三娘觊觎苏公子绝世容貌,竟仗势欺人,强行将其掳走,囚于府中,意图霸占他人之夫,甚至妄图将那未出世的孩子据为己有!
这故事编得极具感染力,既有英雄救美的恩情,又有两情相悦的浪漫,最后更是恶霸欺男、强取豪夺,瞬间引爆了市井百姓的谈资与同情。
“听说了吗?凤老板竟然是这样的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苏公子也太可怜了,怀着身孕还要被强行掳走……”
“林楼主才是痴情人,孩子都有了,却被横刀夺爱……”
“凤三娘势大,还不是为所欲为!可怜了那苏公子和他肚里的孩子……”
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毒刺,虽不致命,却极大地损害着凤三娘的名誉。
以往,她或许可以置之不理,但在此刻与林素月激烈交锋的敏感时期,这恶意的舆论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回了凤府,也传到了裴清的耳中。
这日,凤三娘刚处理完一桩因谣言而失去的重要合作,满心疲惫与怒火地回到竹苑。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她心中一紧,快步走入,只见裴清蜷缩在软榻的角落里,肩膀微微耸动,脸色苍白,泪痕交错。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方已经被泪水浸湿的帕子,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那双总是清澈的眸子此刻红肿不堪,里面盛满了恐惧和委屈。
“三娘!”他看到凤三娘,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救赎,声音嘶哑带着泣音,“外面……外面她们都在胡说!根本不是那样的!明明是她……是林素月用药物控制我,把我当作玩物,当作交换利益的商品!她折磨我,逼迫我……怎么会是……怎么会是她救了我?还情愫暗生?她编出这样的谎言。”
他激动得身体都在颤抖,话语因为极度的悲愤而有些语无伦次。
他伸出手,死死抓住凤三娘的衣袖。
“她把我最后一点尊严都踩在脚下,如今还要用这种谎话来玷污你……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他说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将脸埋入凤三娘的衣襟,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凤三娘看着他这副被流言伤害的模样,再联想到林素月编造的那套“深情”谎言,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那个女人,不仅要在生意上搞垮她,还要在名声上彻底搞臭她,更是如此残忍地刺激和伤害她想要保护的人!
她紧紧抱住裴清,感受着他因哭泣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心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她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因为愤怒而异常冰冷坚硬:“别听那些疯话!林素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越是如此不择手段,越是证明她已经无计可施,只能靠这些下作伎俩!辞玉,看着我!”
她捧起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真相如何,你知,我知。我凤三娘行事,何须向那些无知世人解释?你更不必为此自责!她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我迟早会让她百倍偿还!”
然而,就在凤三娘全力应对林素月的商业打压和舆论攻势时,一个更沉重的打击,骤然降临。
这日清晨,凤府大门被一队装备精良、神色冷峻的官兵重重包围。
为首的一名官员,手持盖有府尹大印的拘捕文书,以“涉嫌勾结匪类、扰乱漕运、非法囤积、危害锦阳城商事秩序”等数项莫须有的罪名,要缉拿凤三娘回衙受审!
此举石破天惊!
锦阳城江湖势力与朝廷官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官府极少如此直接强硬地介入江湖势力的争斗,尤其是针对凤三娘这样根基深厚的人物。
凤三娘得到通报,来到前厅,看着那队官兵和那张刺眼的拘捕文书,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
她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念头。
这些罪名荒谬至极,以她在锦阳城的地位和打点,平日根本无人敢以此为由动她。
是林素月!她竟然能动用官府的力量?!
不。林素月虽能量不小,但还不足以让官府如此明目张胆地打破默契,直接下场。
这背后……定然还有另一股势力插手了!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来不及细想。
“凤老板,请吧,不要让下官为难。”为首的官员语气还算客气,但眼神却不容拒绝。
凤三娘身侧的护卫们手按兵刃,面露愤慨,只待她一声令下。
以凤三娘的武功,加上府内高手的护卫,想要强行突围,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即便之后会被通缉,但江湖之大,总有辗转的余地。
她下意识地回头,目光越过重重院落,仿佛看到了竹苑中那个此刻必然惶惶不安、怀着身孕的身影。
凤三娘内心挣扎:‘我能走。可我若走了,他怎么办?带着他一起亡命天涯?他如今的身子,如何经得起颠沛流离?将他独自留在府中?林素月虎视眈眈,官府既已插手,凤府顷刻间就可能被查抄,他落入任何一方手中,都将是万劫不复!’
她不能冒险。
她赌不起。
冰冷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纵横半生,何曾受过如此胁迫?但此刻,那无形的软肋,比任何刀剑都更有效地禁锢了她的手脚。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屈辱,对身旁面色焦急的心腹赤影低声快速地吩咐道:“不必动手。我跟他们走。你留下来,调动一切资源,务必……护他周全!想办法联系我们在京中的关系,查清背后是谁在推动!还有,去找……”
她迅速交代了几个隐秘的联系方式和后续应对策略,语速极快,条理清晰。
赤影重重跪下:“主子放心!属下拼死也会护住苏公子和小主子!”
凤三娘点了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内院的方向,仿佛要将那份牵挂烙印在心底。
然后,她转过身,面向那些官兵,挺直了脊梁,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走吧。”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放弃抵抗,任由官兵上前,象征性地缚住了她的双手。
在走出凤府大门的那一刻,她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惊愕、同情、幸灾乐祸……
她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怒海。
林素月……还有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
她记住了。
而此刻,裴清恰好在赤影匆匆赶来红着眼眶告知他凤三娘被官府带走的消息时,惊愕地打翻了手边的安神茶。
他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被眼疾手快的赤影扶住。
“三娘……三娘她……”他抓着赤影的手臂,指尖冰凉,声音破碎不堪,充满恐惧与绝望,“怎么会这样?他们会不会对她用刑?她会不会有事?”
赤影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更是酸楚,连忙安慰道:“公子放心,主子早有安排,我们一定会救主子出来的!您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不能让主子担心。”
裴清仿佛听不进去,只是无力地靠在榻上,泪水无声滑落,喃喃道:“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和林素月冲突,就不会……”
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因靠山倒塌而惊慌失措、并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的柔弱角色。
‘系统,能量收集情况?’
‘宿主,凤三娘被捕能量收获巨大!林素月那边的情绪也非常高涨。’
‘很好,不过,朝廷的官兵……’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林素月的手,还伸不到锦阳城的官府核心。这背后,另有其人。’
系统:‘检测到微弱的气运之子的能量残留,与之前记录的“姜安”能量吻合。’
姜安?
裴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是了,楚湘的死,凤三娘脱不了干系。这位重情义的长公主,怎么可能真的毫无动作?
她之前按兵不动,或许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如今林素月与凤三娘斗得你死我活,正是她借刀杀人、为楚湘复仇的最佳切入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裴清在心底冷笑,‘只可惜,你们都不是那个渔翁。’
他脸上维持着惊慌失措的表情,内心却在飞速盘算。
凤三娘入狱,凤府群龙无首,林素月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外面的风雨,只会更加猛烈。
而他这个“柔弱无助”、“身怀六甲”的未亡人,处境将变得极为微妙和危险。
但这,同样也是巨大的机会。
混乱,才是他最好的舞台。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在这三方势力的夹缝中,将这场戏,演得更加惊心动魄,又如何能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