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冰冷与灼热的交织中仿佛凝固了。
裴清衣衫被撕裂成凌乱的布条,散落在身侧,勉强遮住部分肌肤,裸露在外的肩膀、锁骨乃至更往下的地方,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红痕与齿印。
他微微侧着头,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眼神望着屋内积满灰尘的角落,长睫偶尔颤动一下。
他的身体还在细微地发抖,不是因为寒冷,是尚未平息的应激反应。
苏婉清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下来。
那充斥在她眼中的疯狂欲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片茫然和逐渐令人心悸的清明。
她眨了眨眼,仿佛刚从一场漫长而恐怖的梦魇中醒来。
视线先是茫然地扫过破败的屋顶,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身上。
凌乱的墨发,熟悉的、此刻却写满破碎的侧脸……
她的目光一点点地聚焦,落在了青年布满痕迹的脖颈和肩膀上,落在了那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衣物上,落在了他身下地面上,因挣扎而摩擦出的痕迹上。
刚才那些混乱、疯狂、不受控制的画面碎片,猛地冲进了她的脑海——她如何扑倒他,如何撕扯他的衣服,如何啃咬他,如何无视他绝望的哭喊和挣扎……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裴清身上弹开,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直到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才停下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刚才还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此刻却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她再抬头看向地上那个如同被摧残过的青年,巨大的恐慌和罪恶感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神智。
“辞玉?”她试探着,发出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听到这声呼唤,裴清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像是受惊一般,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抱住自己,将脸埋向膝盖。
他甚至不敢看她,只是拼命地向后缩,试图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仿佛她是世间最可怕的怪物。
这个动作,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苏婉清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防。
她看着弟弟那赤裸裸的恐惧,看着他那遍布伤痕的身体,再想到自己刚才对他所做的一切……
“不……不是的,辞玉……我……”苏婉清慌乱地摇着头,泪水瞬间决堤,混合着脸上的污迹纵横流淌,“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你……”
她语无伦次,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解释那源于药物的疯狂。
她看着裴清因她的靠近而颤抖得更厉害的身体,心如刀绞。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却又不敢,那只手僵在半空中。
“辞玉,别怕我……”她的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深的哀求,“姐姐……姐姐不是要伤害你,姐姐……”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她看到,在她伸出手的瞬间,裴清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惊恐,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去,身体紧紧贴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不要过来!求求你……姐姐……别过来……”他尖叫起来,声音嘶哑,充满了崩溃般的绝望。
这一刻,苏婉清彻底崩溃了。
她最疼爱的弟弟,她曾经发誓要保护的弟弟,如今却因为她的缘故,落得如此境地,甚至……甚至被她自己,以最不堪的方式亲手摧毁了他对她的最后一点信任和依赖。
她看着裴清那惊惧的眼神,看着自己这双沾满了罪孽的手,看着这间囚禁了她也玷污了她至亲的牢笼。
活下去?
还有什么意义?
她活着,只是一个被药物控制的怪物,一个会伤害自己弟弟的怪物。
林素月不会放过她,她只会继续被利用,成为刺向辞玉的刀。而辞玉……她还有什么脸面,再面对他?
一股无法承受的绝望和厌弃感充斥了她身体。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死寂,那刚刚恢复的一丝清明被彻底的灰败所取代。
“对不起……辞玉……”她喃喃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姐姐,弄脏你了……”
裴清察觉到了她语气中不同寻常的决绝,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但表面上,他依旧维持着惊恐无助的姿态,泪水涟涟地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苏婉清无神的目光锁定在墙角——那里,有一块之前屋顶掉落、边缘尖锐的碎石。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姐姐!”裴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失声喊道,试图扑过去阻止。
但太迟了。
苏婉清已经一把抓起了那块石头,没有任何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自己纤细的脖颈,狠狠地划了下去!
“噗——”
一声沉闷可怕的撕裂声响起。
温热的液体,猛地喷溅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裴清苍白的脸上。
苏婉清的身体僵直了一瞬,随即,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倒了下去。
鲜血如同汩汩的溪流,迅速从她颈间那道可怕的伤口中涌出,染红了她散乱的衣襟,也染红了她身下冰冷的地面。
她的眼睛还睁着,望着裴清的方向,里面没有痛苦,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解脱,和一丝残存的愧疚。
裴清彻底僵住了。
他维持着向前扑的姿势,手还伸在半空中,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迅速失去生息的姐姐,看着那双逐渐失去焦距却依旧望着他的眼睛,脸上溅到的血点温热而黏腻。
‘……自杀了?’他内心确实感到了一丝意外,‘倒是……干脆利落。省了我不少麻烦。只是,这结局,比我预想的还要……惨烈些。’
他迅速评估着眼前的局面。
姐姐的死,虽然出乎意料,但无疑将他“受害者”的身份推向了更悲惨的顶峰。
一个被疯癫姐姐口口,又亲眼目睹姐姐惨死眼前的柔弱男子……还有比这更能激发保护欲和怜惜的剧本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
“砰!!”
主屋那扇并不牢固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木屑纷飞。
长公主姜安手持染血的长剑,率先冲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名同样兵刃滴血的暗卫,显然外面的守卫已经被她们以雷霆手段清除了。
姜安的脸上带着焦灼和决绝,她在外久等不到信号,又隐约听到屋内似乎传来不正常的尖叫和动静,再也无法等待,立刻下令强攻。
然而,当她闯进屋内的瞬间,眼前看到的景象,让她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立在门口。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地上,苏婉清倒在血泊中,脖颈处那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血泡,显然已经气绝。。
而裴清几乎衣不蔽体,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暧昧又残酷的痕迹,他脸上、身上甚至还溅着点点殷红的血迹。他维持着一个想要向前的姿势,一只手无力地伸向苏婉清倒下的方向,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前破碎的衣襟,指节泛白。
他像是被眼前这极度惨烈的一幕彻底摧毁了,眼神空洞地望着血泊中的姐姐,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在哆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一种超越了恐惧和悲伤的、彻底的麻木与死寂。
姜安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现场——破碎的衣物,挣扎的痕迹,裴清身上的伤痕,苏婉清手中的石块,以及她颈间那明显的自戕伤口……所有线索瞬间在她脑中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让她心胆俱裂的真相。
苏婉清在疯癫中侵犯了自己的弟弟,恢复理智后无法接受现实,选择了自尽。
而苏辞玉他不仅遭受了身心的巨大创伤,还亲眼目睹了至亲如此惨烈的死亡……
“辞玉!”
姜安失声惊呼,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她扔下手中的剑,几步冲到裴清身边,想碰触他,却又怕惊吓到他,手悬在半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看着青年那破碎不堪的模样,看着他空洞无神的眼睛,再想到楚湘临死前的嘱托……
她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让他独自承受了这炼狱般的一切。
裴清似乎被她的声音惊醒,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到了姜安脸上。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仿佛才认出她是谁。然后,那强撑着的麻木外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极度的恐惧、屈辱、悲伤,以及目睹亲人惨死的冲击,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冲垮了他最后的防线。
他猛地扑进姜安的怀里,不是寻求安慰,而是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攥住她的衣襟,将脸埋在她胸前,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哭声里包含了太多太多,崩溃,绝望,无声的控诉。
姜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悲痛冲击得身形一晃。
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他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环抱住。
她感受着怀中人的哭泣,感受着他泪水迅速浸湿自己衣襟的湿热,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得无法呼吸。
她闭上眼睛,将下巴轻轻抵在裴清冰凉的发顶,手臂收得更紧。
“没事了……没事了……”她低声重复着,声音沙哑而沉重,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在这里,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
然而,伏在她怀中的裴清,美丽的眼睛深处却是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
甚至,在那片平静之下,还有一丝扭曲的满足。
屋外,夜色如墨。
屋内,血泊逐渐凝固,映照着相拥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