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入室内,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殿内熏着皓曦常用的淡雅宁神香,气氛本该是宁静的,但此刻却因多了一个人而显得有些微妙。
皓凌公主在宫人的引领下,缓缓步入曦华宫暖阁。
她已换下了旅途中的简装,穿上了一身更为符合公主身份的浅紫色宫裙,气质清冷依旧,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淡淡倦意,以及重回熟悉又陌生环境的疏离感。
“皇姐。”皓凌对着早已在阁内等候的皓曦,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轻柔。
“凌儿,一路辛苦了。坐吧。”皓曦微微颔首,示意她坐下,语气比起对其他皇子皇女,要温和些许,但依旧保持着距离。
姐妹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但自幼性格迥异,皓曦耀眼夺目,皓凌沉静内敛,加之皓凌很早就去了南少宫,相处时间并不多,感情说不上深厚,却也并无嫌隙。
侍女奉上香茗糕点后,皓曦便挥退了左右,暖阁内只剩下姐妹二人,以及……一直安静站在皓曦身后侧,努力降低存在感,穿着那身浅碧宫装、低着头扮作宫女的白晔。
皓凌端起茶盏,目光自然而然地扫过皇姐身后那个过分秀气的小宫女。
起初只是随意一瞥,但当她看清那张虽然低垂却难掩清俊轮廓、尤其是那双正偷偷瞄向她、清澈中带着熟悉感的眼眸时,她端茶的手猛地一顿,茶水险些溅出!
“小……小白晔?!”皓凌失声轻呼,清冷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她甚至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舟车劳顿出现了幻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在皇姐的宫里?还有你……你这身打扮是……?”
她看看白晔那身极不合体的宫女衣裙,再看看他脸上那尚未完全洗净的淡淡脂粉痕迹,最后看向一脸平静的皇姐皓曦,只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那个在南少宫演武场上让她印象深刻、天赋骇人又心思纯净的少年,怎么会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在南国皇宫最深处的曦华宫?
白晔被皓凌认出来,小脸“腾”地一下又红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求助般地看向皓曦。
皓曦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叹了口气,对皓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凌儿,声音小些。此事说来话长,牵扯甚多。”
她示意白晔也坐下,然后才缓缓开口,将白晔如何因她当年在南境山林受伤而结缘,如何在山中分别,又如何在一年多后,于南国境内“偶然”重逢,以及前几日白晔如何误打误撞闯入皇宫,被王虎王狼擒获,最后如何被她认出并强行保下留在宫中的经过,简明扼要地向皓凌讲述了一遍。
关于白晔那身打扮,她也只是淡淡解释为“掩人耳目,方便在宫中行走”。
皓凌听得目瞪口呆,清冷的眼眸中波澜起伏。
她没想到,自己离开南少宫短短几日,这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年竟经历了如此曲折离奇的事情,更没想到他与皇姐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听到白晔被铁钩锁链所伤时,她秀眉紧蹙,眼中流露出清晰的心疼与不忍。
“原来如此……竟有这般遭遇。”皓凌听完,看向白晔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同情,也有几分恍然。
她想起同窗们的嘱托,心中感慨。
她起身走到白晔面前,不顾白晔的羞窘,轻轻拉起他的手臂,又小心地想查看他被衣裙遮掩的小腿,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急切:“你的伤……快让我看看,严重吗?宫里的药可还对症?”
白晔连忙往后缩了缩,小声道:“皓凌姐姐,不用看了,都好了,真的!皓曦姐姐给的药很好,我……我自己恢复得也快。”
他不太习惯被人这样近距离地关切查看,尤其是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
皓曦也出声道:“凌儿,不必担心。他的伤我已亲自处理过,用的是最好的金疮药,加之他体质特殊,恢复极快,已无大碍。”
皓凌这才稍稍放心,重新坐下,看着白晔,又看看皓曦,心中许多疑问得到了解答,但更多的担忧又涌了上来:“皇姐,那你将他留在宫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父皇那里……还有宫中的规矩……”
“我知道。”皓曦打断她,目光沉静,“此事我自有计较。眼下,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她们三人能听清:“那个因为保护白晔而被抓的护卫,名叫辛云,明日便会被秘密押送出宫,前往南十关。”
白晔闻言,立刻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期待与紧张的光芒。
皓曦看了他一眼,继续对皓凌道:“张炎丞相已安排妥当,押送途中会有人接应,制造‘意外’,将其掉包救出。只要此事顺利,白晔的护卫便能脱险,也算去了他一块心病。”
“张丞相?”皓凌再次惊讶,没想到连三朝元老的张炎都牵扯其中,而且似乎是站在皇姐这边。
她冰雪聪明,立刻明白这其中定然有更深层次的考量与交易,但皇姐不说,她也不便多问。
她只是轻轻点头:“若能如此,自然是最好。那张丞相办事,想来稳妥。”
听到皓曦明确的计划和保证,白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实实在在地落下去大半。
他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了些许的笑容,眼中充满了感激:“谢谢皓曦姐姐!谢谢张丞相!”
然而,轻松之后,另一份思念又涌上心头。他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道:“皓曦姐姐……那……那等辛云大叔安全了,我……我可以出去看看李田大叔和顾新大哥他们吗?他们一定很担心我。”
“李田?顾新?”皓曦回想了一下,“就是之前一直照顾你的那位用剑的大叔,还有那位用扇子的公子?”
“嗯!”白晔用力点头,眼神恳切,“李田大叔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但对我很好,教了我很多东西。顾新大哥也是一直保护我。我……我想告诉他们我没事,免得他们着急。”
想到李田可能急得跳脚的样子,他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
皓曦看着白晔那双纯净眼眸中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心中柔软处被轻轻触动。
她知道,将这少年长久禁锢在深宫之中,并非良策。
他属于更广阔的天地,也有着他牵挂的人。
她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纵容和承诺:“好。待明日事毕,辛云安全脱身,宫中对此事的关注稍减,姐姐便想办法,带你出去见他们一面。不过,须得乔装打扮,小心行事,不可暴露身份,更不能让人知道你与‘刺客’有关联,知道吗?”
“嗯!我知道!我一定乖乖的,都听姐姐的!”白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连忙保证道。
有了皓曦的承诺,他只觉得连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都明媚了许多。
皓凌在一旁静静看着皇姐与白晔的互动,看着皇姐那难得流露的耐心与温柔,看着白晔那全心信赖的模样,心中既觉得有些奇异,又感到一丝温暖。
这个突然闯入她们生活的少年,似乎在不经意间,让这座冰冷宫殿的某个角落,也染上了一缕不一样的生气。
“那……皇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皓凌轻声问道。
她既然知道了此事,便无法置身事外,尤其是对白晔,她也有几分在南少宫时便存下的好感与回护之心。
皓曦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暂时不必。凌儿你刚回宫,一路劳顿,先好生休息,熟悉宫中情况即可。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只需装作不知,便是最大的帮忙了。”
皓凌会意,不再多言。
暖阁内,茶香袅袅,阳光静好。姐妹二人与少年围坐,暂时抛开了外界的纷扰与阴谋,享受着这短暂而珍贵的宁静时刻。
对于白晔而言,皓曦的承诺如同定心丸,让他看到了即将团聚的希望;而对于皓曦和皓凌来说,保护这个身世成谜、却又牵动她们心弦的少年,似乎也成了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只是,她们都清楚,这平静之下,暗潮从未停歇。
明日辛云的转移,是否会一切顺利?王虎等人的报复何时会来?暗处窥视的缘许、心思难测的皓讯、即将正式面圣的郑南……无数变数,都可能在下一刻打破这短暂的安宁。但至少在此刻,希望如同穿透窗棂的阳光,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