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日,白晔如同变了个人。除了必要的吃饭休息,他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近乎疯狂的修炼之中。
要么是盘膝静坐,全力运转《无妄红尘》心法,周身氤氲的淡淡气流显示着他内力的精进与激荡;要么就是手持“发血”剑,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最基础的剑招,刺、劈、撩、挂……动作简洁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练与决绝,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自责和无力感,都倾注到手中的剑锋之上。
他不再像初来时那般好奇张望,清澈的眼眸深处,沉淀着一抹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或许有一天,可以不用再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因他而受苦。
皓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明白白晔是用这种方式来对抗内心的煎熬,但她更担心这种近乎自虐的苦修会损伤他的根基,或是让他本就紧绷的心弦彻底崩断。
她几次想开口劝慰,但看到少年眼中那固执而坚定的光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默默地陪在一旁,准备好伤药和温水,在他疲惫时递上一块手帕,或是一句轻柔的“歇会儿吧”。
而在这座庞大皇宫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一处废弃的、堆满杂物的旧殿阁檐角阴影下,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仿佛与灰尘和蛛网融为了一体。
缘许并未如众人所想那般离开皇城。那日与白晔短暂交手后,她对“发血”剑以及白晔身上那奇异内功的执念非但未减,反而更加浓厚。
皇宫内苑气息混杂,高手虽多,但区域广大,总有些被遗忘的僻静之处。
她便如同最耐心的雪狐,隐匿其中,一面调息恢复,一面暗中观察,等待着或许能再次接近那个神秘少年的机会。
夜色渐深,酒楼内灯火通明,划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王虎和王狼兄弟二人,勾肩搭背、步履蹒跚地从里面晃了出来。两人脸上都带着酒意熏染的红光,嘴里骂骂咧咧,既有几分得意,又似乎有些憋闷。
“妈的……那小崽子,算他走运!落在皓曦殿下手里……”王狼打了个酒嗝,含混不清地说道,语气不甘。
“行了,少说两句!”王虎到底清醒些,压低声音呵斥,“殿下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小心祸从口出!反正……反正咱们兄弟这趟也不算白干,至少……嗝……至少在殿下那儿也露了脸……”
他们今日休沐,心中既因白晔之事未能彻底如愿而有些郁闷,又因那日被皓曦吓得够呛而心有余悸,便相约出来喝酒发泄。此刻正准备返回他们在禁军外围的驻地。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酒楼对面的一条暗巷口,两双眼睛已经盯上了他们。
正是还在外城搜寻线索、准备明日随郑南正式叩阙的李田和顾新。两人正沿着街巷排查,恰巧路过此地。
李田的目光扫过酒楼门口那两道颇为眼熟的魁梧身影,眉头猛地一皱,脚步顿时停住。
他拉了一把旁边的顾新,低声道:“顾兄,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顾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两张带着醉意的脸,眼中也闪过一丝寒光:“是他们……斜南谷,抢夺三火灵芝时,皇宫那边的领头人,王虎王狼。”
“对,就是他们!”李田眼中厉色一闪,“白晔那小子当初跟他们结过梁子,生吞了他们的灵芝。现在白晔失踪,辛云失联,偏偏在皇城附近碰上这两个家伙……你说,会不会跟他们有关?”
顾新神色也凝重起来,手中那把玉骨纸扇“唰”地一声展开,轻轻摇动,眼中却毫无平日的慵懒:“李兄是说……可能被他们撞见,起了冲突,甚至……”
“很有可能!”李田咬牙道,“就算不是他们直接干的,以他们在宫中当差的身份,或许也知道些什么。走,跟上去!找个僻静地方,问问他们!”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醉醺醺的王虎王狼身后。
王虎王狼毫无察觉,依旧一边摇晃着前行,一边低声说着醉话,渐渐拐进了一条通往驻地方向、相对僻静的巷子。
就在巷子中段,一处堆放杂物、光线昏暗的地方,李田和顾新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拦在了两人面前。
“谁?!” 王虎毕竟是龙象境,酒意虽浓,但武者本能尚在,立刻警觉地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看向挡住去路的两人。
王狼也晃晃悠悠地站定,努力聚焦视线。
当看清李田那张带着冷笑的脸时,王虎的酒瞬间醒了一大半!这张脸,他死都不会忘记!斜南谷那如繁花绽放、却又凌厉无比的剑法,打得他们兄弟狼狈不堪!
“是……是你!”王虎失声叫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按向腰间的刀柄。王狼也认了出来,醉意化作了惊恐。
“没错,是我。”李田抱着臂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王虎王狼。怎么,不在宫里当差,跑出来喝花酒?”
“你……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南都!”王虎色厉内荏地喝道,试图用皇城的名头震慑对方。
“不想干什么,”李田踏前一步,笑容中带着刺骨的寒意,“就是想问问二位,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一二岁、背着黑剑、长得挺俊的白衣小子?或者,一个穿黑衣服、不怎么爱说话的冷面家伙?”
王虎王狼心中同时咯噔一下!他们立刻明白对方问的是谁!但白晔现在在皓曦殿下宫中,这事牵扯到殿下,他们哪里敢乱说?
“没……没见过!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虎矢口否认,给王狼使了个眼色,两人慢慢向巷子另一头挪动,想找机会逃跑或呼救。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李田叹了口气,对顾新使了个眼色,“顾兄,活动活动筋骨?”
顾新微微一笑,“唰”地合上折扇:“正有此意。”
话音未落,顾新已然动了!他身形如风,瞬间便贴近了反应稍慢的王狼。
手中那柄看似装饰用的玉骨纸扇,在他内力灌注下,边缘竟泛起一层淡淡的白芒,坚硬如铁!
王狼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劲风扑面,他慌忙挥拳迎击。
然而顾新的身法比他快得多,纸扇如同穿花蝴蝶,轻轻一拨便卸开了他的拳势,随即扇骨如同疾雨般点向王狼胸腹间的几处大穴!
“噗噗噗!”
王狼只觉得几股尖锐的力道透体而入,瞬间封住了他大半内力运行,胸口烦闷欲呕,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倒在地,竟是被这几下打得暂时懵了,连喊都喊不出来!
另一边,王虎见兄弟吃亏,怒吼一声,拔出腰刀,灌满内力,一招力劈华山,带着呼啸的风声砍向李田!
李田却连剑都懒得拔。他眼神一凝,身体微微一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锋,右手如电探出,五指成爪,精准地扣住了王虎持刀的手腕!
王虎只觉得手腕如同被铁箍锁住,剧痛传来,内力运行瞬间受阻!他拼命挣扎,却纹丝不动!
李田手腕一拧,王虎惨叫一声,腰刀“当啷”落地。紧接着,李田膝盖如同重锤,狠狠顶在王虎的小腹上!
“呕——!” 王虎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痛得弓起身子,胆汁都差点吐出来。
李田顺势将他按在旁边的墙壁上,手臂抵住他的咽喉,声音冰冷如同九幽寒风:“最后问一次,那小子,在哪?!”
王虎被制住要害,剧痛加上窒息,死亡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绝对敢杀了他!什么宫规,什么殿下,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在……在……曦华宫……” 王虎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脸涨得发紫,“皓曦殿下……把他带走了……在曦华宫……”
“曦华宫?皓曦公主?” 李田和顾新闻言,都是一愣。这答案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李田手上力道稍松,厉声追问:“怎么回事?说清楚!为什么会在皓曦公主那里?辛云呢?!”
王虎贪婪地吸了几口气,不敢隐瞒,断断续续地将那日如何擒住白晔,如何押送曦华宫,皓曦如何反应,以及后来似乎白晔被留在宫中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至于辛云,他只说后来听说抓了个刺客,但具体是不是辛云,他并不确定。
听完王虎的叙述,李田和顾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疑惑。白晔怎么会和南国大皇女扯上关系?还被带进了她的寝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李田松开了王虎,冷冷道,“若是敢骗我……”
“不敢!绝对不敢!千真万确!”王虎瘫软在地,连连保证。
李田不再理会他们,对顾新道:“走!回去找郑叔!情况有变,白晔可能在曦华宫,但情况不明!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两人身形一闪,迅速消失在巷子尽头,只留下瘫倒在地、惊魂未定的王虎王狼兄弟。
夜色深沉,得到新线索的李田和顾新,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深重。
白晔在曦华宫,究竟是福是祸?而辛云,又身在何方?真相,似乎就隐藏在那座名为“曦华”的宫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