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皓曦才轻轻松开白晔，看着他满身的血污、尘土和泪痕混杂的狼狈模样，心疼地用手帕擦了擦他脏兮兮的小脸，柔声道：“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扬声唤道：“梦溪。”
一名年纪稍长、面容秀美、眼神灵动的宫女应声轻轻推门而入，恭敬行礼：“殿下。”
她的目光好奇地扫过瘫坐在地上、浑身是伤却难掩清秀轮廓的白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低下头。
“去打些热水来，再找一套干净的……嗯，找一套我从前穿过的、小些的常服来。”
皓曦吩咐道，她这里自然没有适合男孩的衣物，只能暂且用自己年少时的旧衣替代。
“是，殿下。” 梦溪应下，目光又在白晔身上转了一圈，忍不住抿嘴一笑，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低声对皓曦道：“殿下，您什么时候在宫里……藏着这么一位俊俏的小公子啊？奴婢竟一点都不知道。”
皓曦此刻心绪复杂，既心疼白晔的伤势，又震惊于他的出现和明显不凡的修为，实在没心思理会梦溪的调侃。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梦溪一眼，并未回话，但那眼神已让梦溪明白不该多问。
“快去。” 皓曦催促道。
“奴婢这就去。” 梦溪不敢再耽搁，连忙退下准备。
热水和干净的衣物很快便送来了，放在了与皓曦寝殿相连的一间僻静浴房里。
白晔看着那氤氲着热气的浴桶和叠放整齐的衣物，小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
他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曹爷爷帮他洗过澡，后来都是自己打理，从未在外人面前……更别说在皓曦姐姐的宫殿里。
他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破烂的衣角，声如蚊蚋：“我……我自己洗就好……”
皓曦看他这副羞窘的模样，原本沉重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一丝，竟也起了点逗弄他的心思，故意板起脸道：“你身上那么多伤，尤其是腿上的伤口不能沾水，自己怎么洗？万一处理不好，留下病根怎么办？”
她顿了顿，走近一步，作势要去扶他，语气带着一丝戏谑，“要不……姐姐帮你洗？”
“不不不！不用了！真的不用！” 白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吓得连连摆手，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小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我自己可以的！我……我小心一点！真的！”
看他急得都快语无伦次了，皓曦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绽放。
她摆了摆手：“好了，不逗你了。快去洗吧，小心伤口。换洗的衣物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了，是我以前的旧衣，你先将就一下。”
“嗯！谢谢皓曦姐姐！” 白晔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一瘸一拐却又速度极快地钻进了隔壁的浴房，还从里面“咔哒”一声把门闩给插上了，仿佛生怕皓曦反悔跟进来。
看着他这惊慌失措的背影，皓曦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这孩子，还是这么单纯可爱。
然而，当浴房的门关上，里面传来窸窸窣窣脱衣和小心翼翼入水的声音时，皓曦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与深思。
她缓缓走到桌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刚才情况紧急，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白晔的伤势和久别重逢的情绪上，并没有刻意去感知他的修为。
此刻静下心来，之前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王虎王狼虽然不算顶尖高手，但也是实打实的龙象境。
他们二人联手，再加上后来出现的罗恶、混爷、刘太监，那可都是成名已久的龙象境！
白晔竟然能在他们五人的围攻下支撑那么久，甚至最初还凭借内力震退了王虎王狼！
这绝非铜铁境，甚至不是一般的龙象境初期能做到的！
她闭上眼，仔细回想刚才扶着白晔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他身体时，感受到的那股虽然因为受伤和禁锢而有些紊乱，但却如同潜藏深渊、浩瀚精纯、生生不息的磅礴内力……
那绝对是龙象境的内力！而且，其精纯度、凝练度，以及那仿佛蕴含着一丝天地至理的特殊韵味，远非寻常龙象境武者可比！
皓曦自己也是龙象境，她宫中也网罗了一些龙象境的护卫，她很清楚普通龙象境的内力是什么样子。
但白晔的内力，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传说中那些根基无比扎实、修炼了绝世功法的问心境强者在龙象境时的状态！
“龙象境……而且，远非一般龙象境……” 皓曦喃喃自语，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一年前在南境山林相遇时，白晔虽然身手灵活，似乎练过武，但气息明显还很微弱，顶多算是初窥门径，连铜铁境都未必稳固。这才过去多久？满打满算不到一年！
一年时间，从一个武道初学者，跨越铜铁境，直达龙象境？甚至还不是初入龙象那么简单？
这已经彻底颠覆了皓曦对武道的认知！她身为南国皇女，见识过无数所谓的天才，包括南少宫里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年轻俊杰，但与白晔相比，那些所谓的天赋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位曹爷爷……又究竟是什么人？” 皓曦的心中被巨大的疑问填满。
浴房里的水声淅淅沥沥响了很久很久。
白晔似乎在里面磨蹭了极其漫长的时间，一方面是因为要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清洗，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极度的害羞，不知道洗完出去后该如何面对皓曦姐姐。
直到皓曦都快以为他在里面睡着了，准备出声询问时，浴房的门才被轻轻拉开一条小缝。
一颗湿漉漉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头发还在滴着水。
白晔已经换上了那套皓曦少女时期的月白色常服。
衣服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偏小，尤其是裤腿和袖子都短了一截，绷在他开始抽条的身上，勾勒出虽然清瘦却已初现挺拔的轮廓，显得有几分滑稽，却又透着一股洗净铅华后的清俊。
他脸上红晕未退，不敢直视皓曦，眼神飘忽，小声嚅嗫道：“皓曦姐姐……我……我洗好了。”
看着眼前这个焕然一新、虽然穿着不合身女装却难掩俊秀，同时又因为害羞而手足无措的少年，皓曦心中那因为他的惊人修为而产生的震惊和疑虑，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怜爱和温暖所取代。
无论他变得多强，拥有多么不可思议的秘密，在她眼里，他似乎还是那个在山林里，会用清澈眼神望着她，会因为她一句夸奖而开心半天的小少年。
她站起身，走过去，拿起一旁干净的布巾，自然地替他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语气温柔：
“洗好了就出来吧，小心地上的水。饿不饿？我让人准备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