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田悠哉悠哉地跟在后面,看着前头那一老一少。
老的背有点驼,步子迈得不大,但稳当,走在这坑洼的土路上一点不晃。
小的那个,叫白晔的小子,倒是精神头足,就是走起路来时不时还会下意识地抬手比划两下,像是在复习早上那套可笑的“剑法”。
李田心里直乐。这爷孙俩真有意思。老的深藏不露——至少他看不透,虽然感觉不到什么内力气劲波动,但那气度不像普通山里老汉。
小的嘛,傻乎乎的,明显刚接触武功,拿着本破烂谱子当宝贝,练的都是些没名堂的花架子。
他越发觉得这组合有趣,打定主意跟着多看会儿热闹。
走了一段,日头升高了些,晒得人有点发热。
前头出现个小茶棚,就几根木头撑着个茅草顶,摆着两张歪歪扭扭的桌子。一个老头在棚子底下打着瞌睡。
曹旭脚步顿了顿,便朝着茶棚走去。白晔赶紧跟上。李田自然也晃了过去。
“老丈,讨碗水喝。”曹旭沙哑着嗓子对那打瞌睡的老头说。
老头睁开眼,看见三人,尤其是看到李田腰间的剑,愣了一下,才忙不迭地点头:“有,有,几位坐,坐。”
三人坐下,老头端上来三碗浑浊的凉茶。
白晔渴坏了,端起碗就要喝。
“慢点喝。”曹旭说了一句。
白晔哦了一声,小口喝起来。茶水有股怪味,但他也顾不上了。
李田没喝,只是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随意划拉着,眼睛却瞟着白晔放在脚边的那个粗布包袱——里面是那柄剑,还有他怀里那本破册子露出一角。
“小子,”李田笑着开口,“还在想早上那剑谱呢?听大叔一句劝,那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少练。练歪了,以后想改都难。”
白晔抬起头,脸上有点不服气,但又不敢顶嘴,只是小声说:“我爷爷给的……”
李田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曹旭,心里嘀咕:这老头到底啥意思?真以为那种破烂能练出啥?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我是为你好”的语气:“小子,看你是个实诚人,大叔跟你说点实在的。练剑,最重要的是基础。站桩、步法、发力,这些基本功扎实了,拿根树枝都能当剑使。反之,你就算拿着神兵利器,也就是个挥棒子的。”
他指了指白晔怀里的册子:“你那本东西,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注解都看不清,能练出啥?别把自己练废了。”
白晔被他说得有点犹豫,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册子。这册子确实破,图画也模糊。
李田见他听进去了,趁热打铁道:“你要是真对剑法感兴趣,回头到了大点的城镇,大叔帮你淘换两本正经的基础剑谱,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玩意,但强身健体、防个身足够了。比你学那瞎比划强。”
他说得挺诚恳。他确实觉得这少年心性不坏,就是跟了个不靠谱的爷爷,拿那种东西糊弄人。
白晔没说话,只是看向旁边的曹旭。
曹旭依旧闭着眼,像是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干枯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李田觉得这老头真是古怪透顶。
歇了一会儿,曹旭放下两文茶钱,站起身:“走了。”
白晔赶紧背上包袱跟上。
李田也扔下几个铜板,继续跟上。他倒要看看,这老头能装到什么时候。
接下来的路上,李田时不时就会“指点”白晔两句。
比如看到白晔走路姿势有点飘,就说:“下盘要稳,气沉丹田。别跟个没根浮萍似的。”
看到白晔休息时又忍不住比划册子上的动作,就摇头:“发力不对。剑不是那么用的。腰劲,靠腰劲带动手臂。”
他说的都是最基础的道理,倒也不算错。
白晔听得似懂非懂,每次都会偷偷看爷爷的反应。可曹旭从来不管,就像没听见一样,只管自己走路。
李田越发觉得这老头要么是真不懂,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这孙子练成啥样。
他却不知道,他每“指点”一句,曹旭那浑浊的老眼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
更不知道,白晔怀里那本被他嗤之以鼻的“破烂册子”,上面那些模糊扭曲的人形图案和歪歪扭扭的注解,根本不是什么地摊货。
那是多年前皇宫大内无数剑道高手的心血结晶,是试图融合两种至高剑道理念而产生的惊世骇俗的半成品。
它所描绘的,根本就不是寻常的发力运剑之法,而是更近乎于“意”与“气”的流转和模拟天地万象变化的雏形。
李田用他龙象境高手的眼光和江湖上通用的剑理去评判,自然是觉得漏洞百出,荒谬不堪。
他只觉得这少年被耽误了,有点可惜。
而白晔,一边听着李田大叔的“正确”指导,一边心里还惦记着册子上那些完全相反的、别扭古怪的要求,脑子都快成浆糊了。
但他有个好处,就是听话,尤其是听爷爷的话。爷爷没说不让练,他就还是偷偷琢磨。
曹旭依旧沉默地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一个热心教导,一个懵懂纠结。
阳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通往斜南谷的土路上。
离那险地,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