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田陪着余树又喝了几杯,看似随意地闲聊,实则话语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引导。
白晔和安若早已吃饱,安若细心地帮白晔擦干净嘴角的糖渍,两人一起看着李田与那醉醺醺的余树推杯换盏。
辛云依旧沉默地坐在一旁,目光偶尔扫过全场,尤其是在那始终喝茶的顾新身上停留片刻。
曹旭则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绝,闭目养神,如同入定的老僧。
李田给余树又满上一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余兄弟,你们这巨石岭真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不过……像这种一方重镇,难免有些权贵子弟,行事……嗯,比较张扬?我们外乡人过来,就怕不小心冲撞了地头蛇,惹上麻烦。”
他话里藏针,隐隐指向当地余姓是否跋扈。
余树虽然醉意朦胧,但听到这话,还是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带着几分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大着舌头说道:“哥哥!你……你这话问到我心坎里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巨石岭,跟南边皇城那帮家伙不……不一样!”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这里……也就那么大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想压榨,又能压榨出多少油水?再说了……”
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敬畏,“我们家主,就是镇西王他老人家,治家极严,最看不惯仗势欺人之辈!有他老人家在上面压着,下面那些小的,谁敢太造次?除非是皮痒了想挨军棍!”
李田心中一动,顺势问道:“哦?镇西王威名远播,想不到治家也如此严谨。不知余家在此地,是如何分布的?”
谈到家族结构,余树似乎清醒了几分,带着点炫耀的语气解释道:“我们巨石岭余家,主要分为四支!以五行中的木、水、土、火为名,后面再加一个字,比如余木西这种,这四支下面,又设四堂,负责不同的族务。说起来,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血脉相连。”
他顿了顿,语气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不像之前那么张扬,反而带着点含糊:“至于家主一脉嘛……是单一个‘余’字,后面再加一个字,比如……比如当今镇西王,名讳庆……这个就不方便说了。”
他及时刹住了车,没有直呼父亲名讳。
李田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从余树这瞬间的迟疑和语气变化中捕捉到了什么。
他脸上笑容不变,故作惊讶地试探道:“哦?听余兄弟这口气,莫非……你就是镇西王他老人家的……”
余树被李田点破,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自豪,有尴尬,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他仰头又灌了一杯酒,借着酒意,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不再像之前那般高亢,带着点自嘲的意味说道:“嘿……勉强……勉强算吧。”
他这四个字说得有些含糊,似乎不愿深谈,只是举起酒杯,“来,哥哥,喝酒!不说这些!”
李田心知肚明,这其中必有隐情,或许涉及家族内部嫡庶之争或其他隐私,便不再追问,笑着举杯与他相碰,将话题引开:“好,喝酒!对了,余兄弟,你刚才说外围野人挺多的,这是怎么回事?往年也这样吗?”
提到野人,余树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他抹了把嘴,说道:“这事儿啊……也说不上太反常。差不多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山里食物少了,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的野人部落就会冒出来,到外围觅食,顺便抢点东西。就跟山里的狼群冬天要下山一个道理。”
他摆了摆手,似乎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今年感觉是比往年多了点,闹得也比较凶。所以我们家主,镇西王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已经亲自带兵进山清剿去了!估摸着现在正在哪个山沟沟里追着那些野人跑呢!有他老人家出马,那些未开化的蛮子,翻不起什么大浪!”
余树说得轻松,但李田却从这话里听出了些不寻常。
镇西王,龙榜第十七的绝顶高手,竟然需要亲自带兵进山清剿?
看来这“野人”之患,恐怕不像余树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要么是野人数量远超往年,要么……就是这些野人背后,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或力量在推动。
一旁的顾新,在余树提到镇西王亲自进山时,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停顿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依旧慢悠悠地品着茶,仿佛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听众。
李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对这次巨石岭之行,更是多了几分谨慎与期待。
他笑着又给余树倒满酒:“原来如此。有镇西王亲自出马,自然是万无一失。来,余兄弟,我再敬你一杯,预祝我们此行顺利!”
“好!喝!”余树再次豪饮,醉意更浓,很快就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嘟囔着“喝……继续……”之类的话,不一会儿便鼾声渐起。
顾新见状,这才放下茶杯,起身对李田等人歉意地拱了拱手:“余兄性情率真,让几位见笑了。他既已醉倒,顾某便先送他回去歇息。关于同行之事,我们明日再详谈,如何?”
李田也起身回礼:“顾兄客气了。余兄弟是真性情,无妨。明日我们再叙。”
顾新点了点头,搀扶起不省人事的余树,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便离开了酒楼。
看着两人离去,李田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白晔好奇地问:“李叔,那个余树哥哥,是镇西王的儿子吗?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李田揉了揉他的脑袋,叹道:“小子,有时候啊,身份这东西,既是荣耀,也是枷锁。好了,别想那么多,今天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他目光扫过辛云和依旧闭目的曹旭,心中暗道:“镇西王之子……态度模糊的本地权贵子弟……神秘儒雅的访客……以及需要龙榜高手亲自镇压的异常野人……这巨石岭,看来比想象中还要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