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无形的神念,如同一支由纯粹意志凝结而成的冰锥,瞬间刺入了艾莉西亚早已混乱不堪,濒临崩溃的识海。
“我要引爆整个神藏。”
沈亦的声音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直接响起,没有前因,没有后果,艾莉西亚愣住了。
引爆神藏?
艾莉西亚的身体本能地剧烈一颤,那双因绝望而变得有些涣散的金色瞳孔,因为这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又有了一丝神采。
她为沈亦的疯狂想法感到震惊。
神藏那是圣廷万年积累的信仰根基。
那是历代教皇,无数圣骑士,亿万信徒力量与灵魂的最终源泉。
是整个西方修炼界赖以存在的,最核心的信仰图腾。
将它引爆,无异于亲手将自己文明的脊梁骨彻底打碎。
可是……
艾莉西亚的目光扫过脚下。
圣城已经是一片废墟,昔日的辉煌殿堂只剩下残垣断壁,在锁空盘投下的墨色光芒中,如同巨兽的森然骸骨。
忠诚的骑士们倒在血泊里,他们身上的圣光铠甲早已黯淡,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她自己,也已经灯尽油枯。
根基又如何?
源泉又如何?
当所有人都将被像那座山峰一样彻底抹除,当整座圣城都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剩下任何一丝一毫的意义吗?
她抬起头,视线穿过弥漫的烟尘,死死地锁定在沈亦那道挺拔如山,没有丝毫动摇的背影上。
那片因极致绝望而变得灰白死寂的内心,竟被这股决绝到不讲任何道理的疯狂,重新点燃了一簇微弱却无比炽热的火苗。
那是赌上一切,与高高在上的神明同归于尽的,玉石俱焚的复仇之火!
艾莉西亚没有耗费任何精神力去用神念回复一个字。
只是轻轻的点头。
这,就是她身为新王,全部的回答。
活下去,才有资格谈论其他。
“为了圣光的荣耀!”
一声清冽中带着凄厉的娇喝,如同利剑,悍然撕裂了这片足以淹没一切的死寂绝望。
艾莉西亚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主动向前冲了出去。
她将体内残存的,继承自那位远古光明神只的最后一丝本源神力,在自己的神魂深处,毫不犹豫地彻底点燃。
轰!
金色的烈焰从她的身体内部喷薄而出,却没有任何灼热的感觉,那是一种纯粹的,燃烧生命与灵魂的光。
一瞬间,整座圣城废墟之上,所有那些幸存的骑士,那些倒在血泊中尚未完全死去的战士,甚至那些已经冰冷的尸体,他们身上残存的,未曾消散的信仰之力,都仿佛受到了最终的,也是最神圣的感召。
一点点微弱的金色光斑,从破碎的铠甲上,从断裂的剑刃上,从冰冷的石板上,从浸透了鲜血的泥土里,纷纷升腾而起。
万千光点,亿万光斑,如同一条条金色的溪流,汇聚成江河,最终化作一片浩瀚的信仰海洋,疯狂地,义无反顾地涌向艾莉西亚高举过顶的神罚之剑。
那柄本就华丽非凡的长剑,在海量信仰之力的灌注下,瞬间开始了剧烈的变化。
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拉长,变宽。
上面铭刻的古老圣纹逐一亮起,发出如同远古圣歌般的嗡鸣。
最终,它化作了一柄仿佛要将天空都劈开两半的,贯穿天地的圣光巨剑。
这柄剑上,没有丝毫杀伐之气,只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然,一种献祭所有荣光的悲壮。
艾莉西亚双手紧握着这柄已经超出她身体负荷极限的巨剑,朝着天空那个始终冷漠俯瞰着一切的身影,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力量,悍然斩去。
这是她身为女王,所能挥出的,最强,也是最后一剑。
天穹之上,云霄的眼皮都未曾真正抬起。
他看着那柄声势浩大,仿佛能斩碎星辰的巨剑,眼神里甚至连最基本的轻蔑都欠奉。
剩下的,只有一种看待夏日飞蛾,奋不顾身扑向炽热烛火的,纯粹的,毫无波澜的漠然。
“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他终于吐出了几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圣光巨剑撕裂空气的悲鸣。
他只是随意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手掌,对着下方,如同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般,轻轻地,向下一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没有法则之力碰撞的刺目光华。
那柄凝聚了艾莉西亚所有力量,所有希望,所有决绝的圣光巨剑,从最前端的剑尖开始,无声无息地,一寸接着一寸地碎裂开来。
那些璀璨的圣光,那些磅礴的信仰之力,都在那只下压的手掌前,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金色光点,然后,彻底湮灭于虚无。
噗——!
艾莉西亚遭受重创,一大口混杂着点点金光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狂喷而出。
她的身体,如同被飓风撕碎的断线纸鸢,无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圣殿前的石阶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这舍生忘死的一击,终究不是毫无作用。
它为沈亦争取到了那不足一息,甚至连一个念头都来不及转过的,转瞬即逝的宝贵空隙。
就是现在!
在云霄抬手碾碎圣光巨剑,目光如同神只般落在艾莉西亚身上的那一刹那。
沈亦动了!
他没有去攻击云霄本人,在绝对的力量鸿沟面前,那只是最愚蠢的自杀。
他的身体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化作一道笔直的,凝练到极致的黑色流光,没有带起任何风声,直冲天际!
目标,不是云霄!
而是那张遮蔽了整个天空,如同远古巨兽冷漠瞳孔般缓缓转动的巨大阵图——锁空盘!
云霄的眉头,这万古不变的脸上,第一次微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真的有些意外。
这只在他眼中早已是尸体的蝼蚁,竟然没有选择拼死攻击他,更没有选择去拯救那个即将死去的女人。
他想做什么?
攻击锁空盘?
下一刻,他便得到了答案。
沈亦的身影在半空中骤然停顿,在那股恐怖的压力下,他的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毫不在意。
他将刚刚才领悟,那份融合了太阳真火的霸道与圣光裁决的净化的“光明之怒”,在自己的右掌掌心,开始了疯狂到极致的压缩。
那团本应是照亮整个夜空,化作金色太阳的磅礴能量,此刻却被他硬生生地,以一种自残的方式,向内坍缩,挤压。
空间在扭曲,光线在弯折。
最终,那团能量被他压成了一枚只有长矛矛尖大小的,极致凝练的,其核心仿佛蕴藏着一个世界生灭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圣炎核心。
“去!”
沈亦手臂肌肉坟起,青筋暴突,用尽全身力气猛然一振。
将这枚几乎要将他手掌都一起气化的,压缩到极致的圣炎长矛,狠狠地朝着锁空盘阵图上一处毫不起眼的,能量流转最晦涩的节点,猛然投掷了出去!
那里,正是他用神识不顾损耗,疯狂扫视了数百遍后,找到的唯一一处,可能存在的,薄弱环节!
嗡——!
一声前所未有,沉闷至极的剧烈嗡鸣,猛然从九天之上传来,声音之大,甚至让地面上残存的废墟都簌簌震动,落下无数尘埃。
那张从出现开始就万古不变,冷酷无情的锁空盘,第一次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覆盖其上的,那种深邃的墨色光芒,也出现了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闪烁与紊乱。
虽然只是一瞬间,却像是在一块完美无瑕的巨大黑布上,被人用刀狠狠地划开了一道刺眼的裂痕。
云霄那张始终漠然的,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令其动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真切的,毫不掩饰的惊愕。
他没想到。
他是真的,完完全全没有想到。
这个在他眼中,刚刚踏入灵王境的弱者,竟然只凭借肉眼与神识,就能在如此绝望的处境与短暂的时间内,精准无比地找到锁空盘三百六十个主阵法节点中,作为能量中转,最为核心的那个枢纽。
他更没想到,对方那种在他看来微不足道,如同儿戏的攻击,竟然真的能撼动这件由万法仙门无数代前辈,祭炼了数万年的镇宗法宝!
这已经不是“天赋”两个字可以解释的了。
这是妖孽!
一种必须立刻,马上,不惜一切代价扼杀在摇篮里的,真正的,足以威胁到宗门万年大计的妖孽!
“找死!”
两个字从云霄的牙缝里挤出,带着前所未有的森寒杀意。
他彻底被激怒了。
那只蝼蚁,非但没有在他所创造的绝对绝望面前,表现出应有的恐惧与哀求,反而用这种他最无法容忍的方式,狠狠地,当着他的面,挑衅了他至高无上的威严。
他不再有任何戏耍的心思。
他不再有任何的留手。
一只加持了强悍的法则之力所构成的灵力巨手,没有丝毫征兆地,瞬间在沈亦的头顶凝聚成形。
那巨手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咔嚓”哀鸣,被彻底凝固,冻结。
巨手向着琥珀中心的沈亦,当头抓下。
它的速度,快到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也快到让身处法则风暴中心的沈亦,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一时间,沈亦陷入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