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时间被拉扯得无比缓慢。
在龙蛟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咆哮彻底爆发之前,沈亦抱着炎溪,撞入了那片墨蓝色的潭水。
没有预想中的滔天巨浪。
【噗通】一声闷响,包裹着炎溪的暗金色护罩,如同烧红的烙铁沉入冰海。
刺耳的【滋滋】声响彻冰窟。
至阴的潭水与至阳的本源,通过护罩这个媒介,展开了最原始、最野蛮的湮灭。
护罩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蛛网般密布,随时可能彻底崩解。
沈亦的身体悬浮在潭水之上,脸色又白了几分。
潭水正疯狂吞噬着他的【神魔本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突生。
玄阴寒髓潭的中心,那片最深邃的墨蓝之下,一抹奇异的光华毫无征兆地绽放。
不是金,不是蓝,而是纯粹的黑与白。
一株沉寂了不知多少千年的莲花,在炎溪那最后燃烧的【大日道体本源】和整座寒潭的【玄阴寒髓】的双重刺激下,缓缓地、舒展开了它的花瓣。
一半漆黑如永夜,一半圣洁如初雪。
两片花瓣交相辉映,彼此纠缠,一种圆融无缺、蕴含天地至理的道韵,瞬间笼罩了整座冰窟。
【阴阳合道莲】!
“吼!”
龙蛟的咆哮戛然而止,那双冰蓝色的竖瞳死死盯着那朵莲花,狂暴的杀意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惊骇与紧张所取代。
它守护的,从来都不是这口潭。
是这株莲!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沈亦脑中炸开。
孤阴不生,孤阳不长。
阴阳碰撞是毁灭,但若有调和……便是创生!
这莲花,就是唯一的“和”!
他盘膝坐于潭边,双手猛然结印。
“起!”
沉入水中的炎溪,在他的操控下,缓缓升起,悬浮于那朵黑白莲台的正上方。
莲花绽放出的黑白二色神光,将她与护罩一同笼罩。
做完这一切,沈亦没有半分犹豫。
他将自己体内那融合了九幽与大日之力的【神魔本源】,毫无保留地,如开闸泄洪般,尽数注入到炎溪的体内!
他以自身为桥梁。
以神莲为熔炉。
以寒髓为阴,以炎溪那最后的回光返照为阳。
他要为她,重铸道体!
……
痛。
无法形容的痛。
像是灵魂被放上磨盘,一寸寸碾成齑粉。
又像是被投入熔炉,连最细微的念头都被焚烧。
在这极致的痛苦中,炎溪混沌的意识,被强行唤醒了。
她“看”不见。
她只能“感受”。
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消失,大日道体那骄傲的本源,正在被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力量中和、分解、抹除。
这是死亡。
不,比死亡更可怕。
“……沈亦?”
一个虚弱的念头,在她的灵魂深处响起。
她“看”到他了。
他盘坐在潭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力量的过度流失而微微颤抖。
他双目紧闭,眉头深锁,可那份注入自己体内的力量,却稳定得像一座山。
那股力量,一半是她熟悉的、让她厌恶的九幽之气,另一半却是比她自身更纯粹、更霸道的太阳之力。
是他的本源。
他正在用自己的根基,为她续命?
不……不是续命。
这是在……创造!
这个疯子!
他要把自己彻底拆散,然后再重新拼起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情绪,狠狠撞击着炎溪的灵魂。
这个男人,这个曾一度想要与自己退婚的男人,此刻正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为她付出一切。
他眼角的疲惫,他紧抿的嘴唇,他那份沉默却坚定的决然。
这一切,比任何誓言都更加深刻,烙印在了她灵魂的最深处。
就在此时,冰窟剧震。
“吼——!”
反应过来的龙蛟彻底暴怒了。
这个渺小的生灵,竟敢亵渎它的圣物!
它张开血盆大口,一道比之前更加恐怖的玄冰吐息,凝聚成一道毁灭的光柱,轰向潭边的沈亦。
沈亦纹丝不动,他已将所有心神都投入到炎溪的重塑之中,对外界的攻击不闻不问。
眼看那光柱就要将他吞没。
嗡——
阴阳合道莲之上,黑白二色神光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交织成一个完美的太极图。
毁灭性的玄冰吐息轰在太极图上,如同泥牛入海,被那看似缓慢旋转的黑白二色轻易地分解、消弭于无形。
龙蛟的全力一击,竟被尽数挡下。
莲花,在守护他们。
炎溪的身体,在神光中彻底化作了亿万光点,璀璨如星河。
大日道体,彻底破碎。
紧接着,在沈亦那【神魔本源】的引导下,在莲花道韵的梳理下,这些光点开始以一种全新的、远比之前更加玄奥、更加完美的结构,重新聚合。
她的丹田处。
一个全新的核心正在缓缓形成。
那核心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是一个旋转的、黑白金三色交织的光球。
九幽的阴、寒髓的阴,与大日的阳,在【神魔本源】的调和下,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
铮——!
一声清越高亢,仿佛能穿透九天的凤鸣,从重塑的身体中骤然响起!
炎溪的身躯,在漫天光华中凝聚成形。
肌肤比冰雪更莹润,长发如黑瀑般垂落,那张绝美的脸上,少了几分昔日的凌厉,多了几分神性的威严。
一股远比她全盛时期更加强大、更加圆融无缺的气息,从她身上轰然爆发,席卷了整座冰窟!
潭边的玄冰龙蛟,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它感受到了这股全新的气息。
那气息中,有它熟悉的玄阴寒髓,有它厌恶的太阳真火,更有那让它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魔道韵。
龙蛟眼中的暴戾、愤怒、杀意,在这一瞬间,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敬畏。
它停止了所有攻击。
缓缓低下了那颗山岳般高傲的头颅。
向着莲台之上,那位刚刚破茧成蝶的神女,献上了自己的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