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仁心医属那间最大的、临时改造出的教学室内,坐满了通过考核的新学员。来自西州的赫连明珠、巴图,西云郡的顾清风、林素问,苏青的表妹程月,以及其他数十名青年男女,皆身着统一的素色棉袍,正襟危坐,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门口,带着紧张、好奇与难以抑制的兴奋。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只有炭盆中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楚倾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今日未着王妃华服,仅是一身简洁的深蓝色衣裙,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绾起,素净而干练。她手中没有拿书,只是平静地走入室内,站在了那方特意准备的、铺着白色细布的木制讲台前。
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楚倾云没有立刻开始讲授那些深奥的医学知识,而是开口,声音清越而沉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欢迎来到仁心医属,踏上医学之道。”
简单的开场,让所有学员的脊背不自觉地挺得更直。
“在你们面前的桌子上,或许将来会摆满《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会画满人体经络脏腑之图,会记录无数药方与病例。但在我们触碰第一株草药,认识第一个穴位之前,今日这第一堂课,我想与诸位探讨的,并非技艺,而是根本。”
她微微停顿,让每个人的思绪都跟上。
“何为医者?”楚倾云抛出第一个问题,目光如清泉般流淌过众人,“是悬壶济世?是妙手回春?是拿着柳叶刀,做着被人视为‘刽子手’般的剖割之事?”
一些学员,尤其是来自观念相对保守地区的,眼神微微闪烁。
“在我看来,医者,首先是一个‘人’。”楚倾云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一个对生命怀有敬畏,对痛苦抱有同情,愿意用自己的学识和双手,去对抗疾病与死亡,去守护他人健康与尊严的‘人’。”
“你们选择坐在这里,或许是因为家学渊源,或许是因为亲身经历过病痛,或许只是单纯地被这能够探索生命奥秘的学问所吸引。无论初衷为何,从今日起,你们都需要在自己的心中,刻下一个认知:你们手中掌握的,不仅仅是知识和技术,更是沉甸甸的人命。”
教学室内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一剂药方,用对了,可救人于沉疴;用错了,亦可夺人性命。一次诊断,仔细了,能洞悉病灶根源;疏忽了,便可能延误病情,抱憾终身。一次手术,成功了,能让濒死之人重获新生;失败了,便是亲手扼杀了一条生命,摧毁了一个家庭。”
楚倾云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所以,行医救人,首要的并非技艺多么高超,而是这份责任心。是对每一个病例的审慎,是对每一味药材的熟悉,是对每一次操作的严谨,是对每一位病人的尊重。无论他富贵还是贫贱,无论他耄耋老者还是襁褓婴孩,在医者眼中,都应只有一种身份——需要你竭尽全力去帮助的‘病人’。”
她看到顾清风若有所思,看到林素问眼神更加坚定,看到赫连明珠微微颔首,看到程月紧握着笔杆。
“这条路,会很苦。需要你们寒窗苦读,背诵浩瀚如海的医典;需要你们不避污秽,亲手处理脓血伤口;需要你们顶住压力,在众人不解甚至恐惧的目光中,拿起手术刀;更需要你们时刻保持冷静与清醒,在面对失败和死亡时,不被击垮,从中汲取教训,继续前行。”
“你们,做好准备了吗?”楚倾云最后问道,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短暂的寂静后,程月第一个站起身,朗声道:“学生准备好了!”
紧接着,赫连明珠、顾清风、林素问……一个接一个的学员站了起来,眼神清澈而坚定,声音汇聚成一股坚定的洪流:
“学生准备好了!”
看着这一张张充满朝气和信念的年轻面孔,楚倾云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希望。她知道,技术的传承容易,但医者仁心的塑造更为重要。这第一堂课,她成功地在这片尚且贫瘠的医学土壤里,播下了第一颗关于责任与敬畏的种子。
“很好。”楚倾云脸上露出了今日第一个舒缓的笑容,“那么,我们便开始认识,我们未来将要与之打交道的,最复杂也最精妙的——人体。”
她转身,在身后那块特制的涂漆木板上,用炭笔勾勒出了一个简洁却准确的人体轮廓。一个全新的医学时代,就在这间弥漫着药香与信念的教室里,悄然开启了它的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