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云王都,这座曾经繁华的城池,如今已被一种无形的、粘稠的恐惧和怨愤所笼罩。铁牛岭惨败的消息,如同瘟疫般无可阻挡地扩散开来,伴随着那些被楚倾云释放归家的俘虏们带回来的、关于大周火器如同神罚的恐怖描述,彻底击溃了普通百姓和底层军士的心理防线。
市井街头,往日喧嚣的集市变得冷清萧条。粮价飞涨,布匹短缺,恐慌性的抢购时有发生,更添混乱。
“听说了吗?岩罕大将军一个照面就没了!三万大军啊,回来不到几千,还都是被那女煞星放回来的!”茶棚里,有人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惶恐。
“可不是!我二舅家的三小子就在军中,回来说了,那惊雷子一响,地动山摇,人马就像纸糊的一样被撕碎!还有那能喷火的铁棍子,指哪儿打哪儿,咱们的弓箭根本够不着人家!”另一人接口,脸上兀自带着后怕,仿佛亲眼所见。
“陛下……陛下当初为何要去招惹大周啊!”一个老者捶打着膝盖,痛心疾首,“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抢什么矿脉,现在可好,引来了灭顶之灾!”
“还不是为了那点贪念!还有那个南诏来的皇子公主,要不是他们撺掇……”有人将矛头指向了段凌风和灵犀。
“嘘!慎言!不要命了!”旁边的人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四下张望。
但这种压抑的抱怨和恐惧,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在王都的每一个角落积聚、蔓延。恐慌引发了骚动,偷盗、抢劫案件频发,维持秩序的城防军也变得焦躁不安,与百姓的冲突时有发生。一种“王朝末路”的绝望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王宫之外,贵族府邸。
往日里歌舞升平的景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焦虑。一些嗅觉灵敏的家族已经开始暗中变卖产业,安排子弟携带细软悄然离京,试图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保全血脉。他们比平民更清楚隆多父子和南诏皇子那些愚蠢的行动,也更明白楚倾云“只诛首恶”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们这些“从犯”或可有一线生机,前提是……不能再跟隆多父子绑在一起。
“父亲,我们不能再犹豫了!隆多昏聩,乌蒙无能,西云气数已尽!难道我们要陪着他们一起死吗?”一个年轻的贵族在密室里对着家族长老激动地陈述。
“可……毕竟是陛下……”老者还有些犹豫。
“陛下?他现在自身难保!大周的要求您没听见吗?只要他和太子的人头!我们若再不动,等大周破城,我们就是逆党,全家都要陪葬!”年轻贵族的话如同重锤,敲碎了老者最后的忠诚幻想。
类似的密谈,在无数高门大院的深处上演。忠诚与背叛的天平,正在迅速倾斜。
军营之中,气氛更是诡异。
那些没有被派去铁牛岭送死的士兵们,此刻非但没有同仇敌忾之心,反而充满了庆幸和后怕。他们听着归来同伴如同梦呓般的恐怖描述,看着军官们日益凝重的脸色,军心早已涣散。
“凭什么要我们为隆多父子去死?”一个士兵低声嘟囔,立刻引来了周围人的沉默认同。
“就是,大周都说了,只找陛下和太子。我们投降,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说不定……还能像那些被释放的兄弟一样,有机会加入大周军,混个前程……”另一个更大胆的声音响起,虽然立刻被低级军官呵斥,但那颗名为“背叛”的种子,已然种下。
军官们对此心知肚明,却无力弹压。因为连他们自己,都在思考着后路。隆多的统治根基,正在从他最依赖的军队开始,一寸寸地瓦解。
怨声载道,民心思变,贵族离心,军无战意。
楚倾云甚至不需要再动用一枪一弹,她只是稳稳地坐在铁牛岭上,亮出了“只诛首恶”的旗帜,便已让整个西云国从内部开始了崩溃。隆多和乌蒙这对父子,此刻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众叛亲离”,什么叫“孤家寡人”。
王宫,已成为风暴眼中,最华丽也最危险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