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岭关内,一片被临时平整出的巨大校场上。
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正是那两万多名被饿了整整五天的西云战俘。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双腿如同灌了铅般站立不稳,全靠身边人互相倚靠才勉强成列。五天来,除了极少量的水,他们粒米未进,饥饿不仅摧毁了他们的体力,更将他们作为军人的骄傲和气焰彻底磨光。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恐惧的气息。
校场四周,是手持崭新火枪、挺立如松的大周“幽影卫”。他们眼神锐利,纪律严明,与场中萎靡的战俘形成鲜明对比,无声地展示着双方不可逾越的差距。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楚倾云在裴衔以及几位将领的陪同下,登上了校场前方的高台。
她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西云俘虏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敬畏,也有刻骨铭心的恨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听天由命的茫然。
楚倾云目光沉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没有立刻说话。这份沉默,反而让下方的俘虏们更加不安。
终于,她开口了,清越的声音通过一个铁皮喇叭清晰地传遍整个校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力量:
“西云的将士们。”
仅仅一个称呼,让许多原本低垂的头颅微微抬起。他们不是“俘虏”,不是“败兵”,而是“将士”。
“我知道,你们很饿,很累,也很害怕。”楚倾云的语气平淡,却仿佛能洞穿人心,“岩罕大将军带着你们来,是想夺回铁牛岭。但他错了,他低估了大周扞卫国土的决心,也低估了你们生命的价值——他让你们进行了一场注定送死的冲锋。”
这话戳中了许多人心中隐秘的怨怼。是啊,他们连铁牛岭的关门都没摸到,就在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和精准致命的火枪下溃不成军,主将更是瞬间毙命,死得毫无价值。
“战争,是隆多父子挑起的!但付出代价的,却是你们和你们身后的家庭。”楚倾云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凛然,“我大周有雷霆手段,亦有菩萨心肠。饿了你们五天,是要让你们知道,抗拒天威的下场!但今天,我给你们一条生路!”
她的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生路?他们还有生路?
紧接着,一桶桶冒着热气、米香四溢的稀粥被抬了上来。那香味对于饿了五天的人来说,无异于世上最极致的诱惑,无数人喉头滚动,眼睛死死盯着粥桶。
“现在,每人可以上前领一碗粥,润润你们的肠胃,也润润你们干涸的心。”楚倾云说道,“喝完这碗粥,你们要做出选择。”
校场上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
“选择一:留下,加入大周军队!”楚倾云朗声道,“我会一视同仁,你们将接受整编和训练,成为我大周军人,用军功为自己搏一个前程,用手中的刀枪,去建立一个能让你们家人也安居乐业的新秩序!”
“选择二:回家!”她手一挥,指向西云王都的方向,“我放你们走!但是,只能回家,做个安分守己的平民!不要再回西云军队,不要再为隆多父子卖命,做无谓的死卒!我大周王师,不日必将踏平西云,廓清寰宇!届时,我不希望在场任何一人,再站在我的对立面,死于我军的火器之下!”
她的话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中炸响。留下,有活路,甚至有前程?回家,也能活?
“现在,排队领粥。喝完,告诉我的军队负责人你们的选择。是去是留,绝不强求,一切由你们自愿!”
命令下达,俘虏们在幽影卫的组织下,开始麻木而急切地排队领粥。滚烫的稀粥下肚,仿佛将一丝生气和暖意注入了他们冰冷的躯体,也让他们混沌的脑子开始运转。
选择,这是一个沉重又充满诱惑的选择。
当登记官开始登记时,结果比预想的更为震撼。
超过六成的人,在经历了地狱般的失败、五天的饥饿折磨、以及楚倾云那番恩威并施的话语后,彻底崩溃又重生,选择了留下。他们见识过大周如同神罚般的力量,对西云朝廷已然绝望,楚倾云给的这条“生路”,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另有近四成的人,归心似箭,选择了回家。他们对着胥锋,甚至对着大周的旗帜发誓,此生绝不再为西云当兵,只想回去守着父母妻儿,平平安安度过余生。
楚倾云站在高台上,看着那些选择回家的俘虏,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却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走向关外。
她对身旁的裴衔轻声道:“让他们回去。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我们‘仁义之师、只诛首恶’宣言的活种子。他们会把恐惧、把我们给的生路、把对隆多父子的怨恨,带回西云的每一个角落。”
裴衔握住她的手,目光深邃:“此乃阳谋。隆多父子如今,已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这些被放归的俘虏,就像一颗颗投入西云这潭死水的石子,必将激起瓦解其统治根基的涟漪。大周尚未真正会师,西云的内力,已开始从最底层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