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隆多那充满怀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一根根刺在段凌风身上。
段凌风被这目光激得心头火起,他南诏大皇子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他强压下喉头再次翻涌的腥甜,怒极反笑:“陛下既然不信,何不将当时在场的工匠召来一问?看看我段凌风究竟有没有动过别的手脚!”
隆多眼睛微眯,段凌风这看似坦荡的提议,在他听来却更像是挑衅。但他确实需要更多信息来判断。他挥了挥手,一名内侍悄无声息地退下,不多时,便带着一名战战兢兢、脸上还带着烟火熏燎痕迹的老工匠走了进来。
那工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隆多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朕问你,南诏大皇子砸碎那木壳,你可在场?木壳之内,究竟是何光景?你要从实说来,若有半句虚言,小心你全家的性命!”
工匠吓得浑身发抖,伏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回……回陛下!小的……小的当时就在不远处……南诏大皇子……他见试爆又失败了,怒气冲冲地夺过木壳,就……就狠狠地砸在了铁砧上……木壳立刻就碎了,里面的药渣撒了一地……”
段凌风听到这里,冷哼一声,看向隆多,意思很明显:你看,我说是空的吧!
然而,隆多关注的重点却截然不同,他追问道:“也就是说,在大皇子砸碎它之前,无人能百分百确定里面就是空的,对吗?或许其中真有机括,只是被这一砸,彻底毁了呢?”
老工匠哪里敢下定论,只能哆嗦着回答:“这……小的不知……小的只看到碎后的样子,确实……确实没见到什么特别的机括部件,只有些碎木和火药渣子……但、但大皇子那一砸之力甚大,就算原本有什么精巧之物,恐怕也……也辨认不出了……”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段凌风最后的理智。他猛地踏前一步,指着那工匠,对隆多吼道:“隆多陛下!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故意毁尸灭迹不成?!我段凌风若真得了那惊雷子的秘密,早就返回南诏潜心研制,何必留在这里看你的脸色,受这无端猜忌!”
“段贤侄,稍安勿躁。” 隆多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但这平静之下是更深的寒意,“朕并非断定你私吞,只是此事太过蹊跷。你口口声声说是空壳,但唯一能证明其为空壳的举动,正是你亲手毁了它。如今死无对证,你让朕如何能不多想?”
他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踱步到段凌风面前,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他:“如今,基地被毁,工匠死伤惨重,研究毫无进展。而前线, 岩罕 大败,铁牛岭固若金汤,楚倾云那个妖女正看着我们笑话。段贤侄,你告诉我,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难道就这么算了?”
段凌风气得浑身发抖,他终于彻底明白了。隆多根本不在乎真相如何,他需要的是一个为失败负责的对象,以及一个能继续对付楚倾云的“盟友”。自己,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且必须绑死在西云这艘破船上的倒霉蛋!
“那你待如何?!” 段凌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隆多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很简单。第一,惊雷子之事,无论真假,暂且搁置。但对付楚倾云,刻不容缓。第二,既然南诏与我西云是盟友,如今西云受此大挫,南诏岂能坐视不理?请贤侄立刻修书回国,请南诏再派精锐,同时,开放边境三城,允我西云借道调集粮草军械。我们要集中力量,从长计议,务必拿下楚倾云!”
这才是隆多的真正目的!他利用“惊雷子空壳”事件带来的猜疑,反过来拿捏段凌风,逼南诏拿出更多的筹码,将南诏更紧密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那摔碎的木壳,成了他最好的借口——你段凌风说不清,那就用实际的行动来证明南诏的清白和诚意!
段凌风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隆多那副“吃定你”的表情,恨不得一拳砸过去。但他不能。南诏与西云结盟是国策,他若在此刻翻脸,之前的所有投入都将付诸东流,回国后也无法交代。
这口恶气,他只能硬生生咽下!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半晌,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的低吼:“好!好!隆多陛下,你很好!我这就去修书!但愿陛下他日,莫要后悔今日之举!”
说完,他不再看隆多一眼,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戾气,大步离开了御书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隆多脸上的寒意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计谋得逞的阴沉。楚倾云的离间计固然厉害,但他隆多,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只是,经此一事,西云与南诏这联盟,已是貌合神离,裂痕深种。未来的路,恐怕更加艰难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