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前的混乱渐息,血腥味却依旧浓重得化不开。太子裴承煜被押往宗人府,林皇后也被扶回宫内由太医诊治。裴衔下令肃清皇宫,扑灭火势,整个宫廷虽渐渐恢复秩序,却笼罩在一片劫后余生的死寂之中。
裴衔并未放松警惕。他一边命令夜枭卫严密看守各处宫门,一边带着楚倾云快步走向乾清宫。皇帝虽暂无性命之忧,但经此大变,情况难料。
刚至乾清宫外广场,便见那支刀疤脸带来的彪悍府兵并未退去,反而整齐列队,虽衣着杂乱,却煞气凛然,军纪森严。那刀疤脸汉子见裴衔到来,立刻上前,此次态度恭敬,言辞清晰,他单膝跪地,洪声道:
“草民雷猛,参见宸王殿下!奉吾主四皇子殿下之命,特率麾下弟兄前来助王爷!幸不辱命,宫闱暂安!吾主已至宫门,正等候陛下与王爷宣召
“四皇子?”裴衔眸光一闪,果然是老四!他竟能暗中网罗如此一支精锐悍勇之辈?而且,对方毫不遮掩,直接亮明身份和功劳,这分明是要在父皇面前堂堂正正地分一杯平叛之功。
“雷壮士请起,诸位义士辛苦了。四皇弟有心,此番援手之情,本王会禀明父皇。”你先回去复命,是王爷!雷猛率众离去。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青色文士长袍、面容清癯、眼神睿智的男子(温先生)从一旁疾步而来,先是快速对裴衔微施礼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迅速禀报:“王爷,四皇子车驾已在宫外。宫中残余叛党已基本肃清,百官闻讯皆惊惧不安,多数聚集于宫门外等候消息。另,西戎使馆方面暂无异常动静,但需严防其细作趁乱传播谣言。据查,林小将军率叛军冲击慈宁宫时,已被玄风侍卫阵斩。”
温先生语速极快,信息精准,显然在裴衔忙于应对宫变时,他已高效地接管并梳理了京城内的情报网络。
“有劳先生。”裴衔心下稍安。“请四皇弟进来吧。本王正好要向父皇复命。” “是。”立刻有侍卫前去通传。
不过片刻,一驾看似朴素的马车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驶来。车帘掀开,四皇子裴子衔稳步下车。
他穿着一身低调的深色锦袍,面容俊朗,眼神沉稳内敛,行走间步伐稳健,眉宇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急切。他一见裴衔,立刻上前,拱手道:“二皇兄!您无恙真是万幸!父皇呢?父皇可还安好?” 他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目光快速扫过一旁的楚倾云(云青),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与炽热。
裴衔沉声道:“四皇弟放心,父皇虽受惊,但龙体暂无大碍,多亏了云神医一直在侧照料。”
听闻此言,裴子绗像是骤然松了口气,但随即脸上又浮现出愤懑与后怕交织的神情:“如此便好!如此便好!皇兄有所不知!自父皇病重,东宫便以‘静养’为由,封锁消息,严禁我等皇子探视!我数次递牌子求见,皆被凤仪宫和东宫的人以各种理由驳回!”
他语气激动起来,带着被压抑的怒意:“我心中愈发不安,隐约听闻宫中似有异动,却探听不到确切消息……我……我实在是忧惧父皇安危,恐有奸人作祟,万不得已之下,才……才悄悄将府中所有护卫以及一些早年游历在外时结识、暂居京中的江湖朋友召集起来,本打算若再不得消息,便是拼着触怒东宫,也要硬闯宫门,解救父皇
他言辞恳切,情真意切,将一个被隔绝在外、忧心父亲却求助无门、被迫铤而走险的孝子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他将派出的人手解释为“府中护卫”和“暂居京中的江湖朋友”,强调了临时性和被迫性。
裴衔深深看了他一眼。这番话,无论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在眼下,却是一个完美且无法被指责的理由。他拍了拍裴子衔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原来如此。四皇弟一片孝心,天地可鉴。如今奸逆已除,父皇安然,你也可放心了。随我一同进去面见父皇吧。”
“多谢皇兄!”裴子绗感激道,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楚倾云,随即与裴衔一同向殿内走去。楚倾云和温先生紧随其后。
乾清宫殿内,皇帝已听陈公公简要禀明了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靠在龙榻上,看着一同进来的两个儿子。
裴子绗一进殿,便撩袍跪倒,声音带着激动与如释重负:“父皇!儿臣终于见到您了!您安然无恙,儿臣……儿臣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他并未过分夸张,情绪表现得恰到好处。
皇帝看着这个一向低调隐忍、此刻却难掩关切的儿子,又听陈公公低声补充了几句关于四皇子被太子党阻拦探视的传闻,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但语气缓和了些:“子衔,起来说话。你的孝心,朕知道了。”
裴子绗这才起身,语气转为愤慨与请罪:“儿臣惶恐!儿臣听闻宫中有变,心急如焚,奈何被阻于宫外,信息不通……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擅作主张,集结了府中护卫和一些知交的江湖朋友,欲行莽撞之事……幸得天佑父皇,二皇兄神武,已平定乱局……儿臣未能及时护驾,反险些添乱,请父皇治罪!” 他再次将功劳全推给裴衔和天意,并主动请罪。
皇帝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罢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忧心朕之安危,何罪之有?此次,你与你二皇兄,都有功。”
“儿臣不敢居功!”裴子绗连忙躬身。
皇帝又看向裴衔,交代了由他暂理朝政之事,裴衔平静接旨。
裴子绗立刻再次表明立场:“父皇英明!有二皇兄主持大局,朝政定能迅速安定。儿臣愿从旁协助,以供皇兄驱策!”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衔儿,处理好后续。子绗,你也回去歇着吧。” “儿臣遵旨。”两人齐声应道,一同退出了大殿。
走出乾清宫,裴子绗对着裴衔再次拱手,态度诚恳:“皇兄忙碌,我不便打扰,先行告退。府上那些粗人,我会让他们即刻散去,”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楚倾云身上,这次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这位想必就是妙手回春的云青神医吧?此次救护父皇,神医功不可没,子衔感佩于心。”
楚倾云微微躬身:“四殿下过誉,草民分内之事。”
裴子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看着裴子绗乘车离去,温先生才缓缓开口:“王爷,四皇子这番说辞,情理兼备,无从指责。其隐忍蛰伏多年,此番借势而起,不容小觑。他对云神医似乎也颇为关注。” 最后一句,带上了些许提醒的意味。
裴衔目光深邃,他自然也注意到了裴子衔看楚倾云的眼神。“本王知道。但眼下,稳定朝局为首要。温先生,雷猛及其手下人的底细,就劳你费心探查了。此外,百官还需先生安抚,太子余党需尽快清理名单。”
温先生颔首:“温某明白,这就去办。”
楚倾云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暗忖。这位四皇子看似谦逊低调,但眼神锐利,绝非表面那般简单。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让她隐隐感觉,他知道她是谁
裴衔转头看向她,眼中虽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我们也还有太多事要做。” 他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尤其要小心我这位四皇弟。”
一场宫变暂时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