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云刚为楚风处理好伤口,又严厉又心疼地告诫了他一番,看着弟弟眼中褪去冲动、换上沉稳与反思,心下稍安,正欲让他回去好好休息,院外便传来了急促却恭敬的叩门声。
“县主,宫里有来人,正在前厅等候,说陛下有口谕,宣您即刻入宫觐见。”管家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来了!楚倾云心中一凛,与楚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白日东宫门前那场风波,黑甲威慑储君,惊动了皇帝。
楚倾云则迅速回到内室。云芷早已机灵地备好了县主品级的正式服饰。“小姐……”云芷脸上满是担忧。
“无妨,陛下若要问罪,来的就不会是口谕而是禁军了。”楚倾云冷静地宽慰她,同时也是在宽慰自己。她迅速换上一身庄重得体的宫装,妆容清淡,褪去所有锋芒,显得恭敬而柔顺。
来到前厅,那名传旨的太监果然面色平静,并无问罪之态,只躬身道:“安平县主,陛下在暖阁等候,请随咱家来吧。”
马车一路无声地驶入皇城,最终在那处僻静的暖阁前停下。楚倾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缓步走入。
暖阁内,皇帝裴猿嗍并未身着龙袍,而是一身常服,正就着灯火翻阅奏章,显得有几分闲适,却又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臣女楚倾云,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楚倾云依礼跪拜,声音清晰沉稳。
“平身,赐座。”皇帝放下奏章,目光落在她身上,平和却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今日东宫门前,很是热闹。宸王甚至将他麾下的黑甲卫都调入了京中,护卫于你?”
楚倾云并未立刻坐下,而是再次福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请罪与无奈:“回陛下,臣女有罪。今日之事,实因臣女管教无方,致使幼弟楚风鲁莽,竟私闯东宫惊扰太子殿下。臣女闻讯后心急如焚,深知东宫禁地非比寻常,唯恐幼弟闯下大祸,故而匆忙赶往,只想尽快将其带回严加管教。情急失态,惊扰圣听,请陛下责罚。”
她绝口不提太子殴打楚风之事,也不提黑甲卫威慑,只将原因归结于自己“管教无方”和“情急救弟”,姿态放得极低。
皇帝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案上轻敲:“哦?仅是为此?朕怎么听说,黑甲卫阵列于东宫门前,气势不小啊。”
楚倾云面露“惶恐”与“感激”交织的复杂神色:“陛下明鉴!宸王殿下远在北境,忧心京中局势,又恐……恐有小人因北境之功对臣女不利,故派兵护卫,此乃殿下爱护之心。臣女亦未曾想到黑甲卫会径直前往东宫迎候,许是……许是护主心切,行事过于刚直,惊扰了东宫,此乃臣女之过,未能及时约束,与宸王殿下无关。”
她巧妙地将“威慑”转化为“迎候”,将责任揽到自己“未能约束”上,同时点出“小人作祟”和裴衔的“爱护之心”,既解释了黑甲卫出现的合理性,又暗示了自身处境艰难。
皇帝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裴衔对你,倒是颇为上心。甚至不惜僭越,私调亲军入京。”
这话分量极重!楚倾云心跳加速,立刻道:“陛下息怒!殿下绝非此意!北境战事初定,殿下常言京中安稳方能前线无忧。黑甲卫入京,一是护卫之功臣,二是向陛下展示北军精锐之风貌?殿下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鉴!若陛下认为此举不妥,臣女即刻传信殿下,令黑甲卫退出京城,绝无怨言!”
她以退为进,将“私调”解释为“护卫功臣”甚至“展示军威”,并立刻表示愿意让黑甲卫撤离。
皇帝沉默了片刻,暖阁内静得落针可闻。良久,他才缓缓道:“罢了。既然调来了,就留着吧。你有功于社稷,如今又身处风口浪尖,加强护卫也是应当。”
楚倾云心中稍安:“谢陛下体恤!”
“只是,”皇帝话锋一转,语气深沉,“楚倾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当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如今不仅是安平县主,更是宸王未婚妻,北境之功臣。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多少心思绕着你。朕今日准你拥有护卫之权,是恩典,也是考验。”
他目光如炬:“朕希望这力量,用于安身立命,用于辅佐宸王,稳固社稷,而非成为滋生事端、搅动朝局的利器。你可能明白朕的意思?”
这是最直接的警告和划下的红线!
楚倾云立刻起身,郑重跪下:“陛下教诲,字字珠玑,臣女铭记于心!臣女所作所为,绝无半点私心,更不敢有负圣恩!唯有忠君爱国,恪守本分,尽己所能,以期不负陛下厚望,不负宸王殿下信重!”
皇帝审视着她,良久,才微微颔首:“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起来吧。”
“谢陛下。”
“今日朕召你来,不过是问问家常,不必外传。回去吧。”皇帝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书卷。
“是,臣女告退。”楚倾云恭敬行礼,缓缓退出暖阁。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夜风一吹,她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寒意,内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皇帝的召见,恩威并施,敲打警告,却又留下余地。这无疑预示着,未来的路将更加艰难。
回到倾云阁,她立刻写下密信,将今夜召见的情况简要告知裴衔。
放下笔,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锐利如刀。
皇帝希望她安分?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既然已被推上棋局,那么,她就必须做一个能决定自己命运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