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队,我现在就去重新复检那具躯干,我要找出这具无名女尸真正的死因和特征!”
尚小玥抱着文件夹跑出去了。
苏御霖转身,看向身后的白板。
他拿起黑色记号笔,在白板中央重重地写下两个名字:【李安州】、【张燕】。
然后,他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了一个双向箭头,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好了,思想政治课结束。”苏御霖敲了敲白板,“现在,让我们重新梳理一下这个案子。”
杨为国把烟屁股扔进纸杯,正襟危坐。
莫行川也翻开了笔记本。
“首先,左手是张燕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指纹比对已经确认。”苏御霖在【张燕】旁边画了一只手的简笔画,
“但躯干不是。”
“李安州认尸的时候,死咬着那个玫瑰纹身说是张燕。这说明什么?”
莫行川推了推眼镜:“说明他在撒谎。他明知道那具躯干不是张燕,却故意指认是她。目的是为了让警方确认‘张燕已死’这个事实。”
“没错。”苏御霖点头,“一个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丈夫,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坐实妻子的死,他的目的是什么?”
杨为国啧啧称奇:“苏队,如果躯干不是张燕的,那张燕人呢?现在是死是活?”
苏御霖的眼神冷了下来。
“让我们做个大胆假设,张燕没死。”
他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字:【骗保】。
“李安州是个烂赌鬼,欠了一屁股债。一个月前,他给张燕买了三百万的意外险,受益人是他自己。”
“如果张燕只是失踪,他拿不到钱。必须确认死亡,或者宣告死亡。”
杨为国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后背发凉:“苏队,你的意思是……张燕没死?她为了那三百万,自己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垃圾场里只有一只手是她的,而没有头颅。”
“为了让警方相信她死了,他们需要一具尸体。一具能被‘识别’为张燕的尸体。”
“于是,他们找了一个替死鬼。”
“如果真是这样,这夫妻俩,真他妈是个狠人啊。”杨为国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为了钱,杀人,分尸,还自残,这女的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
“赌徒是没有底线的。”苏御霖在白板上重重画了个圈,
“李安州认尸时,一口咬定无头躯干是妻子张燕,这大大增加了张燕自残,夫妻合伙骗保的嫌疑。”
“那么现在的局面很清晰了。”
“第一,张燕没死。她现在是个只有一只手的残疾人,肯定需要躲藏,需要治疗。
她不敢去大医院,只能去黑诊所,或者自己备了药躲在某个隐蔽的地方。”
“第二,那具无名女尸是谁?李安州和张燕从哪弄来的尸体?是杀了一个无辜的人,还是……”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板被轻轻顶开,一只闪着粉紫色呼吸灯的RGb耳机先露了出来,紧接着是秦漾那张略带婴儿肥的脸。
她手里拎着两杯还没开封的冰美式,嘴角边还挂着点红油渍,进门就先把一杯咖啡放在苏御霖桌角。
“搞定了。”秦漾语气里带着点求表扬的小得意,
“给那丫头点了份豪华版螺蛳粉,加炸蛋加鸭掌,特辣。
刚看她一边擤鼻涕一边嗦粉,应该完全没事了。”
秦漾说完耸耸肩,重新把耳机挂回脖子上,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就被苏御霖叫住了。
“秦漾,你也别闲着,来活了。”苏御霖把手里的马克笔盖子扣上,指了指白板上新画出来的那个大问号。
秦漾哀嚎一声,整个人往工学椅上一瘫:“苏扒皮,我这刚当完知心大姐姐,还没来得及回血呢,生产队的驴歇口气还给口草料吃,你这连口水都不让喝啊?”
“少贫。”苏御霖没接她的茬,“案子性质变了,你现在查一下最近一周的失踪人口,重点是体型和张燕相似的女性。”
“另外,张燕断了手,需要吃喝,需要药,甚至可能伤口感染发烧,李安州必须得跟她联系。”
“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盯死李安州。”
……
第二天一早。
苏御霖刚起床就接到了秦耀辉的电话。
“御霖,你得再来一趟城东。这回……恐怕是个大家伙。”
“地点。”
“牛家村,废弃的红砖窑附近。有人在蓄水池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尸体……少了一只左手。”
……
牛家村位于城乡结合部的最边缘,路况稀烂。
刚下过雨,土路变成了泥浆池。
改装过的越野车底盘虽高,开进去也像是要在泥里打滚。
莫行川坐在车里,一丝不苟地往脚上套那种过膝的加厚鞋套。
“莫组长,你这太讲究了,下乡这种苦活累活,你搞得跟要去无菌室做实验似的。”已经先到现场的杨为国跑上来,调侃道。
莫行川没理他,冷冷道:“保持整洁是对现场最起码的尊重。”
警戒线拉在村后头的一片荒地里。
那是以前烧红砖留下的取土坑,后来废弃了,积了水就成了个臭水塘。
此时,水塘边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这在农村可是大新闻。
秦耀辉正指挥着几个民警维持秩序,看见苏御霖来了,连忙迎上来。
“什么情况?”苏御霖问。
“早起放羊的老汉发现的。”秦耀辉指了指不远处那个盖着塑料布的土坑,“说是羊怎么都不肯往前走,他过去一看,水面上飘着个人。”
苏御霖戴上手套,掀开警戒带钻了进去。
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了,平放在一块稍微干燥点的红砖地上。
一具女尸。
因为在水里泡了一段时间,尸体呈现出一种惨白的巨人观,面部肿胀得厉害。
五官挤在一起,几乎很难辨认出原本的模样。
身上穿着一件碎花睡衣,光着脚。
但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都落在了她的左臂上。
尚小玥戴着双层橡胶手套,手里捏着医用剪刀,对着那截左臂比划了两下。
上面缠着厚厚一圈医用纱布,早被臭水塘里的淤泥染成了黑褐色,边缘毛糙,吸饱了脏水,像一块烂抹布死死箍在手腕上。
透过那层脏污,隐约还能看见里头渗出来的暗红血渍。
那不是死后沾上去的血,是由内而外洇透了。
“剪吧。”苏御霖站在上风口,点了根烟驱散周围那股难以名状的恶臭。
咔嚓。
剪刀咬合,一层层纱布被揭开,原本该是手掌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腕部切面。
中间那截惨白的尺骨和桡骨突兀地支棱着,骨茬尖锐参差,周围还挂着几丝没清理干净的肉筋。
尚小玥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凑近观察切面边缘:“皮瓣回缩明显,周围组织有生活反应造成的充血肿胀……
苏队,肯定确认,这手是在她活着的时候,硬生生锯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