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裴府。
裴虔通坐在宽大的案桌前,双目阴沉。
熊三走了进来:“家主!”
“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禀报家主,这段时间京城的风声不太好,传闻家主在辰州说的一些话传到京城,朝廷有些议论。”
“我在辰州说的什么话值得朝廷议论?”裴虔通盯着熊三。
“就是……身除隋室以启大唐之类的话。”
“他妈的!这些话怎么传到京城的,可恶!”裴虔通怒拍案桌。
我说了又怎么样?难道不是这样吗?”裴虔通在房内走过去走过来。
“京城的人说,家主贪天下之功为己有,把除隋室和建大唐的功劳归于自己……”
“他妈的,说这种话的人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裴虔通恨声道。“这件事与数月前丹砂矿主的死肯定有关联。”
时间回到步沧浪逃出辰州城的那一夜——
天色未亮,灰蒙蒙的晨雾笼罩着高墙深院。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守门的府兵睡眼惺忪地拉开一道门缝,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门口是一个浑身带血的中年汉子。
“张麻子,你怎么了?”府兵认识他,是经常送熊矿主来裴府的马车夫。
张麻子抖抖颤颤道:“我...…我和矿主昨夜子时来这里,矿主说有事要先进府禀报,让我在门外等候。我在马车上睡觉了,不知什么时候,后脑勺一痛,什么都不知道了。刚才我醒来时,才发现不知什么人把我扔在后山,手脚被捆着,嘴里被布条塞着的。我……挣扎了好久,才把绳子在石头上磨开。熊矿主呢?”
“昨夜熊矿主出府了的,我开的门。”府兵道。
“不好了!矿主不见了……马车也不见了……”张麻子惊叫。
“你等下,我进去告诉熊三。”
刚刚起床的裴虔通听到熊三的禀报大惊,“什么人竟敢在府外作案,不要命了?”
熊三分析道:“别看矿主在您面前低三下四的,在外面可威风得很。矿上的人谁不怕他?许是与他有仇之人算账来了。”
“找他算账,哼,怕是找我算账吧!”裴虔通不停地踱步:“你想想,单单找他算账,在矿山,在酒楼,在姘头那里……哪里不可以找他?偏偏在我的府外来找他?这人挷了马车夫,分明是有备而来,他不知道是刺史府吗?”
“家主的意思是,此事是冲着家主来的?”熊三有些明白了。
“你一向聪明过人,这会儿的脑瓜子像驴踢了似的笨!”裴虔通瞪了他一眼 :“立刻派人去找!把所有家丁都派出去! 矿主定是遭了不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熊三领命而去,裴虔通却觉双腿发软,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昨夜,那个该死的矿主是带着记账本上门与他讨价还价的,那上面记着给他的每一笔银子,当时他就想把账本抢过来。可自己太贪心了,还想从他那里多拿一笔笔雪花花的金子银子,就没有下手——
如果那个账本落到有心之人手上,甚至落到李世民手上,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三日过去,熊矿主依旧杳无音信。 裴虔通无心衙门的公事,把衙门的兵卒也派出去搜寻。
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就在他几乎绝望之时 ,一支家丁队伍终于在城外的山上发现了一处新翻动的土堆。
“家主,找到了——找到了!” 熊三浑身泥土地冲进书房,“找到了,可是...…”
“可是什么?” 他猛地站起来。
“熊矿主他……他已经死了!”
“死了就死了,账本呢?”他一把揪住熊三的衣领,面露凶光。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账本也不知踪影。”
账本失踪了!裴虔通的心沉到谷地,“是谁杀死他的?”
“卑职已经派人在查。”
“派人查,还要派人追!”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城门、路口、码头……所有出城的地方都要派人去查、去追!”
裴虔通的部署终究晚了几天,当追兵赶到河边时,步沧浪乘坐的船早已经顺流而下——
此时,裴虔通把熊矿主的死、账本失踪和京城的流言串联在一起。他明白,有人蓄谋已久,早就在策划弄整自己了。
与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人,有本事弄整自己的人,一定在朝廷。
自己的一生,无论是昨日的前朝,还是今日的大唐,都结怨太多,杀的人不计其数,自然,仇人也不计其数。
这一次,最有可能弄整自己的,少不了上官弘的儿子上官仪,来护儿的儿子来济,还有独孤盛的兄弟们……
“家主,我们下一步怎么打算?”熊三探究地打量着自己的主人。
熊三是个孤儿,小时候在大街上偷包子时被店主毒打,刚好裴虔通骑马路过,救下了他。从此,他就进了裴府。裴虔通见他聪明机敏,派专人教他习文练武,长大后一直跟随裴虔通,是忠心不二的仆人,管理裴府的卫兵和家丁。
“这几年我远离朝廷,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刺史,再没有当徐州总管时的风光。朝廷那些人都是势利眼。”裴虔通叹了一口气,“可惜,封德彝死得太早。”
“朝廷里还有不少前朝的人嘛”熊三为主子加了茶。
“前朝的人?啍!有几个愿意站出来说话的。李靖,他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早就不把我看在眼里。宇文士及一心巴结当今陛下,不会为我说话……其他的,人微言轻,没用的。”
“老子不靠别人,靠自己。”他猛喝一口茶,“想我裴虔通这几十年,刀山火海,风里雨里的怕谁来着?我为本朝建立的功业难道不是事实吗?辰州这地方要啥没啥,我捞了一些银子又怎么样?陛下难道会因此杀了我……”
发泄一番后,裴虔通有些累了,他坐回书桌前,沉思一会,对熊三道:“账本的事你派人继续查,京城的动向你也要探听清楚。休息几天后,多带点金银再去京城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