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上官仪回到客栈,掌柜还在大堂喝茶,递给他一张绢纸,“上官郎君,有两个小郎君来找你的,给你留了字。”
上官仪细细摸了摸这张绢纸,是丝质的,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表面顺滑透光性好,只有贵族阶层才使用这种丝绢纸。
打开绢纸,一行清秀的字映入眼帘:“上官郎君,请后日来我家一叙。正旗留。”下面一行是具体地址。
将丝绢纸小心放入衣袋,上楼打开客房门,却不见骆清。
这些天他回来晚,每天回到客栈,骆清就呼呼大睡了。第二天他又走得早,骆清还没醒,两人很少交谈。近两天,骆清竟然没回客栈,上官仪有些不安。
“呯——”的一声,门猛地打开,骆清一身酒气,踉踉跄跄进来了。
“你回来了!”上官仪急忙扶住骆清。
骆清蹲在地上翻江倒海似地吐着——
上官仪不顾身上的污垢,待他吐得差不多了,要将他扶起来,骆清却朝地下倒去一一
上官仪慌忙抱紧他。 “哇……”一大口东西从骆清口中吐出,全部吐在上官仪身上。
骆清身材高大魁梧,上官仪用力把他拖到桌旁的凳子上坐下,骆清一团烂泥似的摊在凳上,头朝桌上一搭,就打起了呼噜。
上官仪手忙脚乱地为他打水洗脸,脱掉身上的脏衣袍,擦干净身子、换上干净的内衣,将他扶上床,盖好被子。
上官仪自己被骆清吐了一身,他把全身清洗干净后,又把两个人的脏袍洗好晾起,做完这些事,才上床睡了。
这一晚他睡得很沉。这两天,他心中一直牵挂着骆清,睡不好觉。今晚骆清终于回到客栈,心里的石头落地,很快进入了梦乡。
从睡梦中醒来,上官仪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看了看窗外,天才蒙蒙亮。
“骆清……”他猛地翻身起来。
骆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一一
“糟糕!这么早他去哪里了?” 上官仪恼恨自己睡得这么沉,连骆清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他穿起衣袍就朝外冲。
“醒啦——”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骆清端着一个大碗进来。
“你没走?”他一阵狂喜,去抓骆清的手。
“慢着一一慢着”,骆清慌忙后退几步,“别把早食弄到地上了。” 上官仪站定,看见骆清手上的大碗放满了馍馍。
“早食买回来了。”骆清微笑着说,脸上一片平静。 看到他的脸色如常,上官仪才安定下来,伸手去接他手上的碗。
“你先去洗洗吧。”骆清推开他的手,侧身进了房间,“洗完了一起吃早食。”
洗漱完毕,骆清已经把碗筷放在桌上。
两人相对而坐。“昨晚我是不是喝得很醉,把你忙坏了吧?”骆清喝了一口粥,有些不好意思,“你还帮我洗了衣服。”
“昨晚你回来,我高兴极了!这两天不知你去了哪里,把我急坏了!”
“我就在长安城闲逛了几天。”骆清淡淡一笑,没有深说。
上官仪也不便深问他的行踪,拿起一个馍馍,“你喝那么多酒,是心里不高兴?你是对考明经的名次不满意吗?如果想考进士,我全力支持。”
骆清收起笑容,沉吟一下道:“是的,我考上了明经,本来也是高兴的。但是,看到你们考上进士的那么风光,而我们至今没有人问候一声,心里很不平衡,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如今才明白,明经和进士的差距不是一点点,而是十万八千里。”
骆清苦笑了一下,“心里不平衡在作崇吧。但是,我仍然要祝贺你!为你高兴。”
他长叹一声,“这几天来,我想了很多,也终于想通了。虽然我也读过很多书,也努力了,可比起你还是相差不少。”
“不,我一一”
“你不用为我辩解。”骆清摆摆手,“不用说你自幼读了很多书。就是在松云寺,我也猜得到你是怎样的勤奋苦学。现在想来,我还是偷了不少的懒。所以,郑夫子建议我报考明经。”
在正谊书院,大家一起讨论报考科目时,起初上官仪、骆清和张景云都打算报进士科,但郑夫子却劝骆清和张景云报明经科。骆清听劝,改报明经科,张景云坚持报进士科,结果名落孙山。如今看来,郑夫子对自己学生的情况是很了解的。
“你没有偷懒!你读了不少书的。不然怎么会考上明经?”
骆清道,“我会好好计划下一步,只有再努力,争取好的前程。”
上官仪高兴得放下碗筷,站起来拍拍骆清的肩,“你能这样想,我太高兴了。我们都还这么年轻,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努力去实现的。”
“考上明经,我也迟早会有一份差事,等着肥。”骆清的话语中也有期待。
上官仪道,“以后我们兄弟在一起,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你如今是天子门生,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好好在陛下身边做事。我的事你不用管了!你不会以为我连挣口饭的本事也没有吧?我们各自管好各自的事。”
“我们是好兄弟,在长安这个地方,要共同进退。”上官仪的态度很真诚。
“我们永远是好兄弟。”骆清握住了上官仪的手。
“好一一”上官仪连连点头。“今明两天我休息,你如果没事,我们出去走走,再叙叙心里话。”
“我今天有事要出去,晚上才回来。我们另找时间叙吧!”骆清站起来。
“哦一一原来你今天有事啊!”上官仪有点失望,“那就晚上再叙吧!”骆清向上官仪点点头,要收拾桌上的碗筷。
“我来一一”上官仪接过碗筷。
“我先走了。”骆清出门后又回头,略带歉意道,“我要去见个人!”
望着骆清急匆匆的背影,上官仪怔怔地发了一阵呆。骆清并没有嫉妒他,他俩还是好兄弟,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可分明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变化!
究竟哪里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