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把烧成灰的布条吹散,指尖还留着余温。他没再坐下,而是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
外面风大了,巷子深处传来第一声狗叫,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知道,东仓起火了。
他转身抓起墙角的竹笼,打开门,那只待命的鸽子扑棱飞出,朝着西仓方向掠去。这是信号——行动开始。
他快步出门,青衫在风里翻了一下。三名举子已在巷口等候,脸色紧绷。
“火起了。”其中一人低声说。
“守军动了。”另一人补充,“东仓那边锣声敲了三通。”
陈砚舟点头:“按计划,开门进人。”
四人疾行至西仓后巷。这里偏僻,围墙高耸,但有一处暗门常年松动,早被十杰摸清。一人蹲下撬锁,另外两人在外警戒。
“咔”的一声,门开了条缝。
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能闻到粮食的陈香。他们鱼贯而入,直奔最西侧的粮垛。那些麻袋上都盖着油布,没人知道下面藏着什么。
“搬!”陈砚舟轻声道。
举子们动作利落,两人一组扛起粮袋就走。这些袋子沉得很,但没人吭声。一袋、两袋……十袋……越来越多的粮食被运出暗门,堆在巷子里。
眼看最后一组人准备撤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站住!谁在那里!”
火把亮起,一队兵卒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个校尉,铠甲陈旧但笔挺,手握长刀,眼神如铁。
“尔等何人?敢盗官粮!”
他身后十来个兵卒纷纷拔刀,围成半圆,堵住了去路。
空气瞬间凝固。
举子们停下脚步,肩上的粮袋还没放下。有人额头冒汗,呼吸变重。
校尉一步步逼近,刀尖指向地面:“再不答话,格杀勿论!”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青衫,折扇,腰悬玉佩。
陈砚舟站在月光下,轻轻摇了摇扇子。
“我。”他说,“寒门十杰之首。”
校尉皱眉:“陈砚舟?你不在贡院备考,来此作甚?”
陈砚舟没回答。他只是缓缓展开手中折扇,扇面上三个字赫然浮现——《从军行》。
下一瞬,金光暴起。
一股浩然文气如潮水般涌出,直扑校尉面门。那校尉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巨锤砸中,踉跄后退三步,单膝跪地,长刀“当啷”落地。
身后的兵卒全都愣住,没人敢上前。
风卷着灰烬在空中打转,火光照在陈砚舟脸上,映出一片冷峻。
他弯腰捡起一只滚落的粮袋,撕开一角麻布,露出内里的烙印——一个清晰的“苏”字。
“认得这个吗?”他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
校尉抬头,瞳孔微缩。
“苏州府调拨的赈灾粮。”陈砚舟说,“半月前由守城将军亲自押送入京,说是送往北疆饥民手中。可现在呢?藏在这里,一粒未动。”
他扫视众人:“你们是兵,也是百姓的儿子。你们的爹娘兄弟,有没有饿过肚子?有没有啃过树皮?”
没人说话。
“这不是偷。”陈砚舟把粮袋往地上一放,“这是查。查谁把救命粮变成私库货,查谁让灾民等死。”
一名举子大声接话:“我们十杰今日代民取粮,若有罪,我等全担!”
其他举子齐声应和:“若有罪,我等全担!”
声音整齐,气势如虹。
校尉慢慢站起身,拾起刀,却没有举起来。
他盯着那个“苏”字看了很久,忽然问:“你早就知道这粮在这儿?”
“我知道。”陈砚舟说,“你也该知道。只是你职位低,管不了上面的事。”
校尉咬牙:“那你为何不走正途举报?偏要夜闯粮仓?”
“正途?”陈砚舟冷笑,“半个月前我就递了折子,石沉大海。三天前我又托人查账,结果经办小吏当晚就被关进天牢。你说,我还怎么走正途?”
校尉沉默。
他知道这话说的是真的。京中权贵盘根错节,一个小小校尉连文书都看不到几份。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把这些粮,一袋不少,送到城南难民棚。”陈砚舟说,“那里有三千饥民,已经断炊两天。若有人拦,就说是我陈砚舟干的。”
校尉看着他,忽然笑了下:“你就不怕我带人追上去,把你当场拿下?”
“你会吗?”陈砚舟反问。
两人对视。
良久,校尉抬手,低声下令:“收刀。”
兵卒们迟疑片刻,慢慢归刀入鞘。
“走吧。”他对陈砚舟说,“今晚我没见过你们。”
陈砚舟拱手:“多谢。”
他转身走向举子们:“搬完剩下的,立刻出发。”
众人重新忙碌起来。粮袋一袋接一袋被运出,堆在巷外的板车上。有人赶来了驴车,有人借来了扁担。
校尉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这一切。
一名兵卒小声问:“大人,真就这么算了?”
校尉望着陈砚舟的背影,喃喃道:“他扇子上的光……不是假的。那是文气。真正的文气。”
兵卒不懂。
“一个能引动文气的人,不会为几袋粮铤而走险。”校尉说,“他图的不是粮,是真相。”
这时,一辆马车从巷口驶来,在西仓门前停下。
车帘掀开,一只手伸了出来,掌心躺着一块狼牙石。
陈砚舟接过石头,看了一眼,放进袖中。
他知道,这是来自守城将军的回应。
他回头望了一眼西仓大门,火光还在东边烧着,照得半边天红。
他抬起脚,踏上板车。
车轮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