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站在院中,墙外那声闷响刚落,隔壁的狗就叫了起来。他没回头,只对身后的灰布衣说:“去记下长相,别惊动。”
灰布衣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侧门。
陈砚舟转身回屋,关上门,从袖中取出《唐诗三百首》。书页自动翻动,停在《破阵子》那一章。他默念一句“醉里挑灯看剑”,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出去。书页金光微闪,一行小字浮现:**杀气凝霜,可化寒氛**。
他闭眼片刻,再睁眼时,屋内地砖已有细密冰晶悄然爬出,像蛛网般蔓延。他轻声道:“折戟。”
冰晶应声而动,缓缓聚成两个字——**折戟**。
做完这些,他吹灭灯,躺到床上假寐。
天刚亮,仆役照例开门清扫。扫帚刚碰到门槛,猛地僵住。地上全是冰,还组成了两个大字。他吓得后退两步,差点摔坐在地。
“这……这是文气显化?”
消息传得飞快。不到一个时辰,整条街都在议论。有人说这是天降警示,有人说是冤魂作祟,更多人说是陈公子用文章引动天地之力,预示奸佞将败。
王公子在府中听到这话,一脚踢翻了茶几。
“好个陈砚舟!竟敢拿冰写字羞辱我?”
他被禁足三日,昨日才解令。如今一听传言,怒火中烧,哪里还顾得上规矩。抓起外袍就往外冲,带了十几个家丁直奔陈砚舟居所。
他一脚踹开院门,大步迈进。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满地冰晶,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折戟”二字清晰可见。
“装神弄鬼!”王公子冷笑,“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抽出腰间佩刀,狠狠劈向地面。刀刃砸在冰上,发出刺耳声响。碎冰四溅,可那两个字纹丝不动。
他再砍,再砸,额头冒汗,手臂发酸。冰层坚硬如铁,字迹反而越发明亮。
“王公子。”
身后传来声音。平静,温和,却让他浑身一僵。
陈砚舟站在堂前,青衫整洁,折扇轻摇。
“你私闯民宅,毁坏证据,可知罪?”
“证据?”王公子扭头怒视,“这种妖术也算证据?”
“是不是妖术,自有公论。”
话音未落,门外马蹄声起。一辆官轿停下,礼部考官走下轿来,手持黄绸卷轴。
“圣命在此!”
众人跪地。王公子不得不跟着跪下,膝盖压在碎冰上,疼得咬牙。
考官展开圣旨,朗声道:“经查,贡院誊录房昨夜发现异常墨迹,经比对确系王氏子弟私携考卷调包,笔迹、纸张、印泥皆不符规制。证据已呈御前,皇上震怒,责令彻查!”
王公子脸色瞬间惨白。
“不……不可能!谁告的?是谁?”
“是你自己留下的破绽。”陈砚舟走上前,“你让手下用‘加急’章改卷,可你知道吗?那章昨夜已被我换成了仿品。真章现在就在礼部手里。”
王公子瞪大眼,喉咙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
就在这时,地上的冰晶突然震动。
咔——
一声脆响,冰层炸裂!碎片如刀片般飞射而出。一道冰碴划过王公子右脸,血线立刻渗出。
周围仆役惊呼后退。
唯有陈砚舟站着不动。
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带血的冰碴,放在掌心看了看。
“这伤。”他轻声说,“可比宴楼摔的礼重多了。”
王公子全身发抖,嘴唇哆嗦着,想骂却发不出声。
考官收起圣旨,冷冷道:“王公子,请随我去礼部对质。”
两名差役上前架人。王公子腿软,几乎瘫在地上,脸上伤口还在流血。他被人拖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陈砚舟。
陈砚舟站在台阶上,阳光照在他身上,青衫飘动,折扇轻摇。
他没笑,也没说话。
只是抬起手,把那片带血的冰碴,轻轻夹进了袖中的《唐诗三百首》里。
书页自动翻动,停在“折戟沉沙铁未销”那一句。冰片落下,正好盖住“折戟”二字。
考官临走前,对陈砚舟拱手:“陈公子清白昭然,朝廷自有公断。”
陈砚舟回礼:“多谢大人明察。”
人走后,仆役们围上来,七嘴八舌。
“公子,这冰真是您写的?”
“是文气显化吗?”
陈砚舟摇头:“不是我写的,是你们心里认的。”
他转身进屋,关上门。
桌上摊着昨夜写的策论草稿,最上面一页写着“边防建言”四个字。他提笔续写,笔锋稳健。
外面街上,有孩童跑过,大声喊着:“王公子被抓啦!王公子被抓啦!”
又有举子送来贺帖,放在门口,上书:“陈兄一役,扫尽纨绔气焰!”
陈砚舟没看,只继续写。
写完一段,他放下笔,活动手腕。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萧景珩不会善罢甘休。但只要他们敢动,他就敢掀桌子。
他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对面屋顶那人还在,烟袋明明灭灭。
他笑了笑,回到桌前,拿出一张新纸,写下十个名字。
十杰名单。
每人一份策论题目。明日辰时,悦来客栈后院交稿。
他把纸折好,放进信封。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低语。
是那个老仆,蹲在院角扫冰,一边扫一边嘀咕:“前几日那酒桌上写的‘破镜’……竟真成了谶语!”
旁边扫地的年轻仆役接话:“这不是人写的,是天意。”
陈砚舟听见了,没说话。
他只是把最后一封信封好,吹了吹墨迹。
然后拿起折扇,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三声,像更鼓。
他坐回椅子,闭眼养神。
屋里安静下来。
只有风吹纸角,轻轻翻动。
他再睁眼时,眼神清明。
他知道,会试快到了。
这一场,不只是考文章。
是斗命,斗势,斗人心。
他起身,从箱底取出一套崭新的襕衫。会试那天要穿的。
抖开,挂上衣架。
又从袖中掏出那块玉佩,放在桌上。背面那道隐痕,在光下清晰可见。
他盯着看了会儿,没多想,重新系回腰间。
门被敲了两下。
灰布衣进来,低声说:“人都记下了。王公子带来的八个家丁,三个是萧府旧仆。”
“知道了。”
“要不要动手?”
“不用。”陈砚舟摇头,“让他们回去报信。”
“您就不怕他们反扑?”
“我怕的是他们不反。”
他站起身,走到门前,拉开门。
阳光洒进来,照在刚扫干净的地上。最后一片冰晶融化,水渍里映出天空。
他抬头看了看天。
晴得很好。
他迈步出门,走向后院。
那里有一口井,井边放着笔洗和砚台。
他挽起袖子,开始磨墨。
墨香渐渐弥漫。
他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第一行字:
**会试策论,藏兵于文**。
笔锋落下,稳如磐石。
井水倒影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远处街角,一个灰衣人匆匆离去。
陈砚舟没看。
他只低头继续写。
写完一页,吹干,放入竹筒。
然后拿起下一个空白卷轴。
外面传来脚步声。
是送早饭的仆役。
他端着托盘,小心翼翼问:“公子,还要加一碗粥吗?”
陈砚舟头也不抬:“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