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呼吸平稳。可他根本没睡。
从昨夜那场梦被锣声惊醒后,他就一直没真正合过眼。袖子里的书又热了一次,比前两次更烫,像是在警告什么。他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那盏残烛上。烛芯闪了一下,像是有人轻轻吹了口气。
紧接着,窗棂发出极轻的一声响。不是风,是手指扣住木框时压出的摩擦音。
一个人影翻了进来,动作快得像猫。黑衣蒙面,手里握着一柄短剑,剑尖直指床榻上的陈砚舟咽喉。
剑还没落下,陈砚舟突然睁开了眼。
就在刺客挥剑劈下的瞬间,他脑中《唐诗三百首》猛地亮起一行字:
“危局文气护,剑来诗挡之。”
不等他反应,一股热流自识海冲出,瞬间涌遍全身。一道淡金色光罩凭空浮现,将他整个人裹在其中。
短剑撞上光罩,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剑刃当场崩断!
刺客手腕一震,虎口裂开,鲜血顺着断剑滴在地上。他踉跄后退三步,眼神里全是不敢相信。
陈砚舟慢慢坐起身,披上外衣,语气像在聊天气:“半夜上门,连茶都不喝一口?太不懂礼数了。”
刺客二话不说,转身就往窗户跳。
可他脚刚离地,陈砚舟指尖已点向桌上那根残烛。
“黄河远上白云间。”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力量。烛火猛然拉长,影子在地面扭曲延伸,竟化作数道锁链般的虚影,缠住刺客双脚。
刺客猛力一挣,鞋底与地面摩擦出火星,可那影子越缠越紧,硬生生把他拽倒在地。
屋外瓦片“咔”地轻响,一道黑影破窗而入,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来人一掌拍在刺客后颈,另一手甩出铁扣,“咔嚓”一声锁住对方手腕。
暗卫落地站稳,低声说:“将军让我跟着你,说你惹的事,迟早有人动手。”
陈砚舟点点头,没起身,只是伸手拿起刺客掉落的半截断剑,在手里转了两圈。
他忽然笑了:“你这剑,怕是打铁铺子最便宜的那种吧?”
刺客咬牙不语,挣扎了一下,发现动不了。
陈砚舟又说:“你主子挺大方啊,派你来送死,连把好兵器都不给。”
刺客依旧沉默。
陈砚舟也不急,慢悠悠地下床,走到刺客面前蹲下,盯着他腰间露出的一小块铜牌。
牌子只有半枚,样式规整,边缘有细微龙纹。这种制式,他在京城巡查图册里见过——宫廷侍卫备用信物,编号登记,丢失必报。
再看他靴底,沾着一层红泥,干了发硬。
京北三十里外有种土,雨后泛红,晒干成块,别处没有。
他摸了摸下巴:“你说,一个江湖杀手,怎么穿得起宫造靴子?还踩了一脚京北的泥回来?”
刺客瞳孔微缩。
陈砚舟笑得更明显了:“哦,我明白了。你是‘借调’出去的,对不对?任务完不成,回去还能领饷银;要是死了,最多算失踪。”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可惜啊,你主子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刺客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我最讨厌别人半夜打扰我睡觉。”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店小二提着水桶过来,嘴里嘟囔:“这位爷真讲究,大半夜要热水……”
陈砚舟朝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会意,拎起刺客从窗口跃出,身影一闪就没入夜色。
房门打开,店小二愣住:“陈公子,您还没睡啊?”
“刚醒。”陈砚舟接过热水,“帮我送到隔壁空房去,说我朋友住那儿。”
“啊?哪位朋友?”
“一个不太爱说话的。”
店小二挠头:“可那屋没人租啊。”
“现在有了。”
热水倒进铜盆,腾起一阵白雾。陈砚舟坐在桌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萧景珩**。
写完,他把纸揉成团,扔进火盆。
火焰“轰”地一下窜高,映得他脸上光影跳动。
他低头看了看袖口,那本书还在发热,但比刚才温和了许多。
看来刚才那一击,耗掉了不少文气。
他活动了下手腕,心想明天得去买些补神养魂的药材。这种事不能总靠硬扛。
正想着,窗外天色微微发青,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
他起身推开窗,看见院墙角落有个黑点一闪而过。是暗卫在巡视。
挺好,有人守夜,他可以安心睡一会儿了。
刚躺下,袖子里的书又轻轻颤了一下。
这次不是热,是震动,像在提醒什么。
他闭着眼,没动,也没睁眼。
片刻后,他忽然翻身坐起,盯着墙上挂着的考篮。
考篮底部有一条细缝,平时看不出来。
可现在,那条缝里似乎塞着一张纸条。
他走过去取下考篮,拆开缝线,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子时三刻,西巷第三户,门环敲五下。”
字迹陌生,墨色新鲜。
他盯着这张纸看了很久,然后把它放进火盆烧了。
火光熄灭前,他低声说:“想给我下套?你也太小看我了。”
外面天快亮了,街上开始有挑担的小贩走过。
他重新躺下,这次真的闭上了眼。
但睡之前,他把手放在了枕头下的短刀上。
这一夜没完。
还有人要来。
他等着。
鸡叫第二声时,街角拐来一个穿灰袍的人,低着头,手里提着个布包。
他在西巷第三户门前停下,抬头看了看门环。
然后举起手,轻轻敲了五下。
门没开。
他又敲了五下。
还是没人应。
他皱眉,正要离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在等谁?”
灰袍人猛地回头,看见陈砚舟站在巷口,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脸上带着笑。
“我……我找人。”灰袍人结巴了一下。
“找谁?”
“一个……朋友。”
陈砚舟走近几步,忽然抬手,用扇子挑开对方袖口。
里面藏着一枚和昨晚刺客一样的半铜牌。
他笑了:“又是你们。”
灰袍人脸色一变,转身就跑。
陈砚舟没追,只是站在原地,大声说:
“告诉萧景珩,下次派点能打的来!”
那人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满是震惊。
陈砚舟收起扇子,转身往回走。
他走了五步,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回头一看,灰袍人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嘴吐白沫。
暗卫从屋顶跃下,检查了一下:“药发作了,活不过半个时辰。”
陈砚舟点点头:“留口气,等知府来问话。”
暗卫抬走尸体,陈砚舟站在巷口,望着东方渐亮的天空。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柄冰凉。
今天还得去买笔墨。
乡试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