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坐在号舍里,手还搭在考篮上。刚才那阵文气波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书页翻动了一下就合上了。他知道,文章没事,卷子也没被改,但麻烦不会就这么结束。
这种事,对方吃了亏,只会更急着补刀。
他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外面灯笼还亮着,巡考官的脚步声偶尔经过。他没急着走,反而把考篮拎起来,往门口走。
门吏看见他出来,有点意外:“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考篮要交还。”他说,“按规矩,考生离场前得清点物品。”
门吏点头放行。
陈砚舟慢悠悠地往前走,眼睛却一直扫着四周。誊录房在西边,库房更靠里,夜里守卫不多。他知道有人会动手——不是查,就是偷。
正想着,一个杂役模样的人从拐角闪出来,低着头匆匆往库房方向去。那人走路姿势不太对,太稳了,不像干粗活的。
陈砚舟停下脚步。
就在这个时候,袖子里的《唐诗三百首》轻轻震了一下。不是金光浮现那种大动静,而是像指尖被弹了一下。
有东西靠近他的卷子。
他立刻转身,朝贡院后巷走去。那里有个小门,通向杂役休息区。他提前安排的人就在那儿等着。
老丁是码头搬货的,前些日子差点被人推进江里,是陈砚舟顺手拉了一把。这人记恩,也胆大,愿意替他盯夜路。
“看见了吗?”陈砚舟低声问。
老丁点头:“一个穿杂役衣服的,拿了钥匙进库房,鬼鬼祟祟的。我跟到门口,没敢再近。”
“钥匙哪儿来的?”
“不知道,但他腰上别着块木牌,不像咱们这儿的样式。”
陈砚舟眼神一沉。正常杂役进出库房,凭的是当值花名册和铜牌,没人用私钥开门。这人要么是冒充的,要么就是有内应。
他摸了摸考篮底层。短刀还在。
不过这次不用他出手。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条,递给老丁:“等下会有个人从暗道绕进去,你看到他打手势,就把这边的灯弄灭。”
老丁接过布条:“真要抓现行?万一闹大了……”
“闹大了才好。”陈砚舟笑了笑,“他们想偷偷摸摸搞我,我就让他们当众出丑。”
说完,他退到廊柱后面,静静等着。
不到一盏茶工夫,库房那边传来轻微响动。窗户开了条缝,一道黑影翻了进去。
陈砚舟眯起眼。
来了。
他数着时间,大概过了半刻钟,忽然听见里面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倒。
紧接着,窗子被人从里面踹开,一个人影飞了出来,砸在地上滚了两圈。
是那个假杂役。
他刚想爬起来,脖子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扣住,整个人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陈砚舟这才走出来。
库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暗卫从里面出来,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朝陈砚舟点了下头,表示没事。
陈砚舟走到趴着的人面前蹲下:“辛苦了,三更半夜跑这么远来拿东西。”
那人咬牙不说话。
陈砚舟也不急,伸手探进他怀里一摸,掏出一枚紫玉令牌。雕的是龙纹,底下刻着“珩”字。
他拿在手里看了看,笑了:“三皇子府的东西,怎么跑到贡院库房来了?你家主子挺会省钱啊,连个正经差事都舍不得派正式官员来办。”
那人脸色变了:“你胡说什么!我不是什么随从,我只是个杂役!”
“哦?”陈砚舟把令牌举到灯下,“那你怀里揣着这块玉干嘛?当暖手炉?”
他话音刚落,那人突然挣扎起来,想往墙边撞。暗卫一脚踢在他膝窝,直接跪倒。
“别白费力气。”陈砚舟站起身,“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来。考官查我的卷,倒下了;刺客想烧我,没成功;现在你又来偷——你们主子是不是觉得,只要不停派人,总有一次能得手?”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了些:“可惜啊,我最不怕的就是你们这种‘坚持不懈’。”
那人喘着气,抬头瞪他:“你早就设了局?”
“不然呢?”陈砚舟把令牌收进袖子,“你以为我坐了一晚上是在练打坐?我在等你。”
他转头对暗卫说:“把他押去提调官那儿,就说今夜有人假冒杂役,持伪令闯库房,意图盗取试卷。人证物证都在,让他亲自审。”
暗卫点头,拖起那人就走。
陈砚舟没跟过去。他站在库房门口,抬头看了眼天。
月亮被云遮住了,风有点凉。
他把手插进袖子,捏着那枚紫玉令牌。冰凉的,棱角分明。
这事还没完。
但他已经拿到了第一张底牌。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巡考官带人赶来了。灯火晃动,人声嘈杂。
陈砚舟没动。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提调官会查令牌来源,会追查这个假杂役的身份,会发现他背后有人指使。而那根线,迟早会牵到三皇子身上。
他不在乎过程多慢。
只要结果够狠就行。
提调官匆匆赶来时,看见陈砚舟一个人站在回廊下,青衫被风吹得微微摆动。
“陈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偷我的卷子。”他说,“现在人被抓了,还搜出了三皇子府的信物。您看,是要压下去,还是报上去?”
提调官脸色一变:“真是三皇子的人?”
“是不是,您一查就知道。”陈砚舟把令牌递过去,“我只是个考生,只想安安心心考试。可有些人非要逼我玩点别的。”
提调官接过令牌,手指发抖。
他知道这东西一旦上报,州试就得停,朝廷会派人彻查。可要是不报,将来出了事,他担不起责任。
陈砚舟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心里笑了笑。
你们官场最爱权衡利弊。
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没法权衡的选择。
他转身走向偏厅:“我今晚就在这儿等消息。毕竟我的卷子差点被人偷走,我不看着点,睡不踏实。”
提调官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陈砚舟走进偏厅,在案前坐下。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火苗跳了一下。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是刚才暗卫给他的。上面写着几个字:**西街客栈,三人同行,明日进城**。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轻轻吹了口气,把灯吹灭了。
黑暗中,他的手还握着那枚紫玉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