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永昌跪在萧府偏厅的青砖上,膝盖压着一块碎裂的玉佩。他浑身湿透,嘴角还挂着血丝,手指死死抠住地面,指节发白。
门外风声呼啸,屋内烛火一晃。
“属下……没能守住证据。”他声音发抖,“陈砚舟和那银甲女子联手闯入贡院,夺走了密信。我带人去追,却被一道金光弹飞,撞断了柱子……”
他没敢抬头看主位上的那个人。
萧景珩坐在案后,手里端着一杯茶。茶面平静,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他轻轻用指尖敲了敲杯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调换答卷?”他开口,语气像在说一件趣事,“太蠢了。”
钱永昌猛地抬头,脸上全是冷汗,“殿下,不是我想不出办法,是那陈砚舟——他的文章会发光!还会形成屏障!这不是人力能挡的!”
萧景珩笑了。
他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支狼毫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放榜日,雷电加身,陈砚舟必死。”
写完,他吹了吹墨迹,把纸折成小方块,放进一个漆黑的信封里。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活到现在?”他问。
钱永昌摇头。
“因为我从不指望别人办事。”萧景珩把信封推到桌边,“你做的事,不过是拖时间。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考卷上。”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乌云翻滚,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他半边脸。
就在那一瞬,他袖口微动,一把短匕滑入手掌。刀刃薄如蝉翼,寒光一闪即逝。
“放榜那天,贡院会有特制铜鼎立于高台,引雷法器早已埋好。”他说,“只要一道天雷落下,正好击中鼎身,电流便会直冲台前宣榜之人。”
钱永昌愣住,“可……那是宣榜官的位置。”
“所以,”萧景珩回头看他,眼神平静,“我要让陈砚舟站在那里。”
屋外又是一声炸雷,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钱永昌终于明白过来。
这不是刺杀。
这是借天杀人。
他喉咙发干,“可陛下亲赐面圣资格,若他在放榜时出事,朝廷一定会彻查……”
“那就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他自己运气不好。”萧景珩坐回案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场意外,谁能想到?再说,等他死了,证据早就烧干净了。你那些舞弊的账本、代笔的答卷,还有你写给赵德昌的批条——全都不见了。”
钱永昌脸色煞白,“您……早就准备甩开我?”
萧景珩没回答。
他只是把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像一声丧钟。
“回去吧。”他说,“明天照常去贡院监考。别露破绽。”
钱永昌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对方的眼神,终究没敢开口。他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
门关上的那一刻,萧景珩抬手,将那封漆黑的信封投入烛火。
火焰瞬间吞没了它,却没有烧出一点烟。
只有一缕极淡的蓝光,顺着烛芯升腾而起,消失在屋顶的暗格中。
他知道,这封信会在一个时辰内,出现在城南雷器坊主管的手上。
而那位主管,三天前就已经是个死人。
真正的命令,只会通过尸体传递。
这才是他真正的布局。
不是靠党羽,不是靠阴谋,而是用死人做棋子,让活人都找不到源头。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墙上挂着一幅地图,上面用红线标注了苏州城所有重要建筑的位置。
贡院、州府、驿站、军营……
每一处都被细细圈出。
而在贡院正中央,画着一个小小的铜鼎图案。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引雷点,最佳落位。
他盯着那个位置看了很久,忽然低声笑了。
“陈砚舟啊陈砚舟,你以为赢了一场考试?”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朝堂。”
屋外暴雨倾盆,闪电一道接一道劈下。
某条巷子里,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过,羽毛被雨水打湿,落在一间客栈的窗台上。
窗内,陈砚舟正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不知道危险已经锁定了他。
但他枕边的《唐诗三百首》,突然自行翻动一页。
停在《登高》那一章。
“无边落木萧萧下”,这句诗微微发亮。
然后熄灭。
像是预警,又像是叹息。
萧景珩站在窗前,看着远处贡院的方向。
雨太大了,什么都看不清。
但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都将不同。
他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枚铜符。
上面刻着“工部雷器司”五个字。
这是他花了三年时间,才拿到的通行令。
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他把铜符放进火盆,点燃。
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文气再强,也挡不住天雷。”
他轻声说。
“除非你能呼风唤雨。”
话音刚落,天空猛然炸响一道惊雷。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响。
整个萧府为之震动。
他站在原地不动,只抬起右手,让那道闪电的光芒照在匕首上。
刀刃映出他的眼睛。
里面没有情绪,只有计划完成前的最后一丝冷静。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游戏规则变了。
不再是科举,不再是舞弊。
是生死。
他缓缓收刀入袖,转身走向内室。
脚步很轻,像踩在棉花上。
身后火盆里的铜符已经化成灰烬。
风一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