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站在巷口,手指还搭在刀柄上。更鼓刚敲过三更,风从街尾卷起一片落叶,贴着墙根打了个转。他没动,眼睛盯着前方那家书肆——墨香斋。
灯笼挂在门框右边,昏黄的光映着“墨香斋”三个字。白天那个紫袍客曾在门口站了半盏茶时间,抬头看招牌时,袖口滑出一角纸片。现在这会儿,店里灯还亮着。
他往前走两步,推门进去。
门轴吱呀响了一声。老板坐在柜台后头,手里捧着一本书,听见声音抬起头,脸上立刻堆出笑:“这么晚了还有客人?”
陈砚舟没说话,目光扫过店内。靠墙一排书架,中间一张木桌,角落挂着竹帘。帘子底下有块深色痕迹,像是油渍。他记得白日里那场火,用的就是桐油。
“找什么书?”老板放下书,起身走过来。
“《凉州词》。”陈砚舟说,“听说你这儿有唐代孤本。”
老板一愣,随即笑得更深:“寒门才子也爱边塞诗?难得,难得。”他转身去书架翻找,动作慢条斯理。
陈砚舟站在原地不动。脑中《唐诗三百首》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他知道,这首诗还没在这世上出现过。
老板抽出一本线装书,吹了吹灰,双手递来:“喏,就这一本。”
陈砚舟伸手去接。指尖碰到书页的瞬间,一股清凉感顺着经脉冲进脑海。整本书哗啦一下自动翻开,停在那句:
**孤城遥望玉门关**
金光从字里透出来,像水波一样荡开。
也就在这时,老板手腕一抖,袖中寒光一闪,一把短刀直刺他胸口!
陈砚舟猛地后退三步,脚跟撞到桌角。头顶梁木突然传来窸窣声,几滴黑油从缝隙落下,在空中划出弧线。
他来不及多想,脑中那句“孤城遥望玉门关”再次浮现,文气自神魂涌出,化作一道半透明水幕横在头顶。油滴砸上去,瞬间熄灭,连烟都没冒。
刀锋擦着衣角划过,钉进身后的柱子。
老板瞪大眼,看着那还在发光的书页,又看看屋顶漏油的破洞,嘴唇哆嗦:“这……这诗……能控火?!”
陈砚舟低头看自己手心。刚才那一瞬,思维快得不像自己。念头还没转完,身体已经躲开了。他知道,那是“诗心感悟”起了作用。
他弯腰捡起掉落的诗集,拍了拍封面上的灰:“不是诗能控火。”
老板踉跄后退,背抵住书架,短刀还插在柱子上。
“是你不该用火,来对付一个懂边塞的人。”
老板脸色发白:“你……你怎么知道我会动手?”
“你递书的时候太稳了。”陈砚舟把《凉州词》揣进怀里,“一个卖书的老头,手不会这么稳。而且——”他指了指角落竹帘下的油渍,“你忘了擦干净。”
老板咬牙,伸手往怀里摸。
陈砚舟抢先一步,一脚踢翻桌子挡住去路,同时拔出柱子里的短刀,反手握紧。
“别试了。”他说,“你这种人,一般藏两把刀。一把明,一把暗。现在明的没了,暗的也别想掏出来。”
老板僵住。
陈砚舟走近两步:“谁派你来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开店的……”
“那你屋顶为什么装火油袋?”陈砚舟冷笑,“三更天不关门,就等我来?你连我都认不得,怎么知道我会要《凉州词》?”
老板额头冒出冷汗。
“是有人告诉你,我会来查纵火案,对吧?他们让你拿这首诗做诱饵,只要我一碰,你就动手,再引燃油袋,烧死我,顺便毁掉证据。”
老板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陈砚舟盯着他:“你说你是卖书的,可你柜台上那本《论语》,是去年新刻版。你却拿它当老书吹灰。真做这行的,一眼就能看出版本。你不是书商,你是临时顶替的。”
老板终于开口:“你……到底是谁?”
“扬州府试案首,江南乡试考生。”陈砚舟把刀尖指向他脖子,“现在,告诉我,幕后是谁。”
“我不能说……”
“你说不说,我不在乎。”陈砚舟收回刀,“但我得提醒你,刚才那包火油,是你自己准备的。要是官府来查,烧死人的是你,不是我。”
老板浑身一抖。
“我可以现在就走。”陈砚舟转身朝门口走,“但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带差役来。他们会挖开你家灶台,找到剩下的桐油。然后问你,为什么一个书肆老板家里存这么多易燃物?”
他拉开门,夜风灌进来。
“哦对了。”他回头,“你袖口有个绣痕,是‘珩’字的一角。三皇子府的人,都喜欢在贴身处绣这个字。我记得清楚。”
老板瘫坐在地,脸色灰败。
陈砚舟走出门,顺手把灯笼摘下来,扔进屋角水缸。屋里顿时黑了一半。
他站在门口,摸了摸怀里的诗集。那股文气还在体内流转,脑子特别清醒。他知道,刚才那一幕不只是巧合。这首诗之所以能灭火,是因为它写的就是边塞将士在绝境中守城的故事。而“孤城遥望玉门关”,正是以孤城抗烈火的意象。
诗中有道,道可化形。
他抬头看了看天。五更将至,远处传来打更声。
客栈还在城南,离这儿不远。他没急着回去,而是靠着墙站了一会儿。
巷子深处有脚步声,很轻,但不是更夫的节奏。有人在绕路接近。
陈砚舟不动,耳朵听着动静。那人走到一半,忽然停住。
他笑了,大声说:“兄弟,我都说了三更天你还跟着累,现在五更了,你不困我都困了。”
没人应答。
他又等了十息,才迈步离开。
走了二十步,他忽然停下,从考篮底层抽出一张纸。是白天画的北漠地形草稿。他在背面写了几个字:**“火起于厨,非天灾。”**
折好塞进袖中。
前方拐角就是客栈后巷。他记得那里有个厨房,每天亥时三刻开始熬油做饭。而昨天那场火,也是亥时三刻烧起来的。
他站在巷口,看着那扇熟悉的窗。自己的房间就在二楼,灯还灭着。
更夫敲了五下。
他抬脚走进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