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破庙里,陈砚舟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睁开眼。阳光已经照进墙洞,落在他膝上的折扇上。草堆有些潮湿,衣角沾着灰,但他不急着起身。他摸了摸胸口,那半页残卷还在,贴着心口的位置,温温的,像揣着一块暖石。
他知道天亮了。
他也知道,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他坐起来,拍了拍衣服,把考篮拎起,顺手将折扇插进腰带。青衫皱得不成样子,可他不在乎。他走出破庙,脚步不快,也不慢,像是去赴一场早就约好的饭局。
贡院门前已经围满了人。
红绸高挂,鼓乐齐鸣,礼官捧着金笔立于榜前。考生们挤在栏外,踮脚张望,议论声嗡嗡作响。
“听说昨夜卷库里出了事?”
“可不是!一个考官晕倒在木匣边上,手里还攥着半张发光的纸!”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哪家公子买通了人演戏吧?”
“你没听说吗?那纸上写的是《赤壁赋》里的句子,墨迹泛金光,连风都绕着它转了一圈!”
陈砚舟走到人群后头,没说话,也没往前挤。他只是站着,看着那块即将揭晓的金榜。
忽然有人认出他。
“那是陈砚舟!”
“真是他!穿得这么寒酸,真是寒门来的?”
“别小看他,昨夜的事十有八九就是因为他!”
话音未落,主考官登台。
全场安静。
老大人手持金笔,缓步走到金榜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名册,然后提笔,在榜首第一格,写下三个字——
**陈砚舟**。
笔尖落纸刹那,整张榜纸忽然一震,金光自“陈”字起,如水波般荡开,一路蔓延至末尾。众人瞪大眼睛,不敢眨眼。
更奇的是,一阵风刚好吹过,卷起榜纸一角,恰好露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一句。那几个字金辉流转,仿佛活了过来,在阳光下轻轻颤动。
全场死寂。
三息之后,爆发出一片惊呼。
“这……这是文气共鸣!”
“天地显兆!这不是人为能造的!”
“他真写了《赤壁赋》?那可是连翰林都未必敢用的典!”
主考官放下笔,转身看向台下,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角落那个青衫男子身上。
他走下台阶,一步步朝陈砚舟走去。
四周考生自动让开一条路。
主考官站在陈砚舟面前,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子之文,震古烁今。”他说,“特擢案首,实至名归。”
陈砚舟没动,也没说话。他只是点了点头。
掌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潮水一样扑向中心。有人喊:“陈案首!你是怎么写出那样的文章的?”
有人问:“你才多大年纪?竟敢以史论政?”
还有人嘀咕:“不过一篇赋,凭什么压过那么多世家子弟?”
主考官回头,冷声道:“往年策论,多是抄旧策、讲套话。此次题为《朝堂党争之患》,诸生皆言‘分权制衡’‘严查结党’,唯陈砚舟另辟蹊径,以‘一笑破风云’点破虚耗之争的本质。此文借古讽今,却不露锋芒;直指要害,却不出恶语。何等胸襟?何等眼界?”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更何况——其卷虽残,文气不散。昨夜卷库异象,巡差已录在案。天地认其才,本官岂敢掩贤?”
人群彻底安静。
质疑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敬畏。
一个年轻书生忍不住问:“陈兄,你不过一介布衣,从未入仕,怎知朝局纷争如此深刻?又如何敢说‘一笑破风云’?”
陈砚舟终于开口。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然知晓。”
说完,他轻轻展开折扇。
扇面空白,无一字,无一画。
可就在他打开扇子的瞬间,一片梧叶从空中飘落,正好落在他肩头。有人眼尖,发现那叶子的脉络纹理,竟隐隐映出几个字——
**是非纷乱处,一笑破风云**。
字影一闪,叶子落地碎成两半。
众人怔住。
再抬头时,陈砚舟已经转身。
他沿着石阶缓缓走远,背影挺直,步伐稳健。没人拦他,也没人再敢质疑。
金榜高悬,阳光洒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空荡荡的,只剩一片被踩过的落叶。
有人低声说:“他根本不需要解释。”
“是啊,文章自己会说话。”
“那一扇子打开的时候,我感觉……风都变了方向。”
另一个书生喃喃:“你说他以后会不会进翰林院?”
“现在问这个太晚了。”旁边人苦笑,“他已经是案首了。接下来,怕是要进宫面圣。”
远处茶楼二楼,一个穿灰袍的老者望着贡院方向,手中茶杯微微发抖。
“二十年了……我监考过七届科举,从没见过金榜自行发光。”
“这小子写的不是文章。”
“是刀。”
街角书肆门口,掌柜正往墙上贴新抄的《赤壁赋》全文。小伙计问他:“东家,这诗真能卖出去?”
“卖不出去?”掌柜冷笑,“全城都在传!今晚就有三家诗会要念这篇赋!你信不信,明天‘一笑破风云’就能刻进私塾课本!”
与此同时,贡院偏殿内。
差役正准备清理昨夜现场。他在桌底捡起一块烧焦的纸角,上面残留着半个“破”字。
他刚想扔掉,忽然发现那纸片边缘泛起一丝极淡的金光。
他愣住。
手指一抖,纸片飘回地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名小吏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誊抄好的榜单副本。
“快!加印一百份!榜首名字要加粗描金!”
“为什么?”
“因为……”小吏喘着气,“刚才礼部来了消息——陛下亲自看过这篇《赤壁赋》,批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小吏压低声音:
“**文坛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