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的初冬,京都迎来了第一场细雪。雪花无声地落在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上,落在前门大街新铺的柏油路上,也落在东交民巷西式公馆的尖顶上。但在这座古老都城的心脏——原摄政王府改建的龙国临时执政官邸内,却是一片热气蒸腾。
宽敞的花厅里,一口特制的紫铜火锅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红油。执政官魏巍以“不擅外交辞令”为由,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刚刚从朝鲜召回的朱云飞。此刻,朱云飞正挽着袖子,毫无形象地向意大利亲王博盖塞演示如何涮毛肚。
“七上八下,亲王殿下,多一下就老了!”朱云飞夹着那片在红油中起伏的黑色食材,动作娴熟得像是火锅店经营多年的老板。
博盖塞亲王,这位在罗马以优雅着称的贵族,此刻正熟练的拿着筷子,尝试着朱云飞送来的新食材,“为什么你们东方美食城在意大利的餐馆没有这些?”
“咳咳,”朱云飞被问住了,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在战术目镜中翻看了一下东方美食城物流数据,犹豫了一下坦白道:“应该是你们那里的人对下水不来电,加之在东三省和西伯利亚,牛三样可是紧俏货,估计都封装运回来了。”
“牛三样?”博盖塞好奇的打量着手中的食材,感觉口感非常不错。
“牛腱、牛筋、牛肚,当然还有牛百叶这些,”朱云飞往嘴里塞了几口,继续道:“也就是招待贵客,换其他人,就打发他们去超意兴了。”
坐在他对面的德意志代表拉贝先生,则已经掌握了涮肉的技巧。这位纪沧海在欧洲的工业大管家,对机械般精准的烹饪时间表现出惊人的天赋。他仔细地观察着肉片在沸腾中的变化,在最佳时机夹起,在麻汁酱碟中一蘸,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朱,这种‘雪花肥牛’的纹理,让我想起了精密的发动机活塞环。”拉贝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只有在绝对低温下才能切割出如此完美的脂肪分布。”
朱云飞哈哈大笑,又下了一盘肉:“拉贝先生还是老样子,看见什么都想到机械。来,尝尝这个,黄喉,比发动机皮带可脆生多了。”
厅外寒风凛冽,厅内却热气蒸腾。辣椒与牛油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与雪茄的烟雾交织在一起。几个侍从安静地侍立在一旁,随时准备添酒加菜。酒过三巡,众人的脸色都红润起来,谈话也从美食慢慢转向了正题。
“说真的,朱,”博盖塞亲王放下叉子,抿了一口茅台,被辣得微微皱眉,“我们在罗马看到你们阅兵的照片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维托里奥陛下特别嘱咐我,一定要表达他最诚挚的祝贺,以及......最深切的期待。”
拉贝接过话头,语气更加直接:“威廉二世陛下对阅兵装备非常的感兴趣,陛下认为,同盟的意义在于共同进步。莱茵亲王在阅兵中展示的那些......神奇的装备,比如那种低矮而强大的坦克,还有那些灵活的轮式战车,是否有可能......让盟友也分享一下荣光?”
朱云飞夹起一片毛肚,在油碟里慢慢搅着,并不接话。
拉贝继续道:“威廉陛下来时叮嘱我,最先进的技术如果需要保密的话,我们不要最新的,次一批的也可以。或者,哪怕只是成品?亲王在柏林时,给出的装备都碾压了欧洲同款的车型和机型,四象汽车厂现在能生产的坦克,虽然优于英国人的‘水柜’,但优势并不明显,能否标准再提一提,钱不是问题。”
朱云飞终于把那片毛肚送进嘴里,咀嚼咽下后,才慢条斯理地说:“二位虽然代表了各自的帝国,但我是把你们当朋友招待的,亲王阁下和我们大帅那是过命的交情,拉贝先生就更不用说了,是我们在欧洲的大管家,咱们就敞开了说吧,阅兵展示的是我们最尖端的武器,不是我们不愿意支持盟友,但有些事情,很棘手。”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这一批次的装备生产线,涉及到核心工业体系,是一整套的产业链,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组生产线,目前我们还不打算分享出去。即便给了你们生产线,也只能算是代加工、组装,很难批量生产,仍需大量从东三省运配件。至于成品......倒不是不能考虑,我们在关键部件上都安装了防拆卸装置,也不怕技术泄露。但是——”
朱云飞拖长了声音,拿起勺子搅动着锅底:“问题是,怎么运给你们?从西伯利亚走?那里现在是沙俄的地盘。尼古拉二世那个家伙,会眼睁睁看着我们运送一支现代化装甲部队穿过他的国土?从海路?虽然我们有海上优势,但是英国海军一直在伺机报复……”
火锅依旧在沸腾,但桌上的气氛却微微凝滞了。
博盖塞和拉贝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问题,他们出发前已经在柏林和罗马讨论过无数次。
“沙俄......”博盖塞亲王轻轻摇晃着酒杯,“确实是个麻烦,他们就像一头挡在路中间的笨熊,既不愿意让开,自己又走不动。”
拉贝的表情更加严肃:“从战略上讲,沙俄是我们德意志东线的最大威胁,如果我们两国之间没有这片广袤而落后的土地......”
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朱云飞眼睛微微眯起,他拿起酒瓶,给三人的杯子都重新满上:“所以,威廉陛下的意思是......”
“打通它。”拉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落入沸水中,“既然沙俄成为了阻碍,那就打通它。为了同盟的共同利益,也为了......欧洲的新秩序。”
花厅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火锅还在不知疲倦地咕嘟作响。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雪花扑在玻璃窗上,瞬间融化成水珠。
朱云飞忽然笑了,他举起酒杯:“这么大的事,光靠我们三个在这里吃火锅可决定不了。得请示家里啊。”
说话间,执政官邸的电报房成为了最忙碌的地方。
三台大功率电报机同时工作,嘀嘀嗒嗒的声音响彻夜空。译电员们穿梭忙碌,将加密的电文翻译成文字,又将新的电文加密发出。
在柏林,威廉二世皇帝深夜仍未就寝,他在无忧宫的书房里来回踱步,等待着远东的回音,当收到拉贝发来的第一封长电时,他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
“打通通往东方的陆路......天佑德意志!”他对着地图,手指从柏林一路划向远东,“一旦成功,我们就不再是被困在中欧的囚徒了!”
但他的总参谋长小毛奇更加谨慎:“陛下,这需要极其精确的协调。我们必须确保龙国在东方发动进攻的同时,我们在西线能够稳住英法。”
在罗马,维托里奥国王与首相乔利蒂深夜会谈,意大利对巴尔干的野心,对北非殖民地的渴望,都可以在这个宏大的计划中找到位置。
“告诉博盖塞,原则上同意。但我们要得到明确的承诺,在地中海和北非,我们的利益必须得到保障!”
魏巍虽然不愿意应付外交场合,但如此重大的战略决策,他不得不坐镇中枢。他披着大衣,守在电报机旁,听着译电员一字一句地翻译着来自柏林和罗马的回电。
“德意志人比我们还要急切。”魏巍揉了揉眉心,对身边的参谋说,“告诉他们,原则同意,但细节需要朱云飞全权敲定。”
与此同时,在朝鲜前线指挥部,纪沧海也收到了电报。他只看了一眼,便对李雨菲说:“调整部署,让郑海龙带着赤龙军回去,顺带把原清廷北洋那些整合的部队带几万,打通西线。”
与电报房里的紧张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花厅里的火锅宴还在继续。
新的食材被源源不断地送上来,手切羊肉、鲜虾滑、脑花、笋尖......朱云飞甚至让人弄来了新鲜的螃蟹。
“别担心,”朱云飞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博盖塞和拉贝,笑着又开了一瓶茅台,“让他们去谈,我们吃我们的。这么大的事,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但随着一份份电报被侍从送进来,三人之间的谈话也越来越深入。
“如果......我是说如果,”博盖塞谨慎地选择着措辞,“真的要重新规划沙俄的领土,不知贵国对哪部分感兴趣?”
朱云飞正熟练地拆着一只蟹腿,头也不抬地说:“乌平原吧,听说那里的黑土地,一把能捏出油来,种粮食肯定好。”
拉贝看着手中的电报,很直白的说道:“威廉陛下对波罗的海沿岸,以及波兰地区有历史性的权益要求。”
“那高加索的油田......”博盖塞试探着问。
“自然是按照贡献度分配。”朱云飞终于抬起头,笑容可掬,“我们龙国对石油兴趣不大,我们在西北有足够的油田。不过,通往欧洲的铁路沿线,我们需要保障安全。”
谈判在火锅的蒸汽中稳步推进,就像下围棋,你一手我一手,看似随意,实则步步为营。
当谈到如何处置沙俄皇室和可能出现的抵抗力量时,朱云飞提出了一个让两位欧洲代表都感到意外的建议。
“沙俄这么大,总有些人不愿意接受新秩序。”朱云飞夹起一片煮得恰到好处的羊肉,“要我说,与其费力镇压,不如给他们找个新家。”
“新家?”博盖塞疑惑地问。
“非洲,中东,哪里都行。”朱云飞轻描淡写地说,“愿意走的,给他们船,给他们钱,让他们去开拓新天地嘛,这部分钱我们龙国出了。”
拉贝沉思片刻,缓缓点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龙国承担这部分费用,确实......是个解决麻烦的好办法。既避免了无休止的镇压,又能把这些不稳定因素转移到其他地方。”
博盖塞也明白了其中的妙处:“如果他们能在非洲或者中东建立新的定居点,说不定还能帮我们稳定那些不太平的地区......”
三人相视而笑,举起酒杯。
“为了新秩序!”
午夜时分,当最后一份电报从柏林发来,确认了所有细节后,花厅里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朱云飞让人又端上来了特色点心和小吃,三人继续畅饮畅谈,从欧洲政局谈到亚洲未来,从军事科技谈到文化艺术。
“等铁路通了,”朱云飞醉眼朦胧地拍着拉贝的肩膀,“我从这坐火车就能到柏林找你喝酒!”
“那我一定要用最地道的德国啤酒招待你!”拉贝也喝得满面红光。
博盖塞亲王已经解开了礼服的扣子,他举着酒杯,用意大利语高唱着民歌,虽然没人听得懂他在唱什么,但那份欢快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无数人因为这个夜晚的决定而彻夜未眠。
在圣彼得堡,沙皇尼古拉二世还在为国内的动荡而烦恼,全然不知自己的帝国已经被人在火锅旁瓜分完毕。
在伦敦,海军部注意到了不寻常的电报往来,却无法破译其中的内容。
在巴黎,总统和总理正在为明年的大选做准备,对即将改变欧洲格局的巨变一无所知。
雪,还在下。
覆盖了古老的京城,也覆盖了广袤的西伯利亚森林。但在这银装素裹之下,一股改变世界的力量正在悄然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