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琳琳摆弄着她的饮水净化装置,给自己冲了一杯茉莉花茶,继续看着那令人头疼的电子沙盘。
沙盘上清晰地显示着整个南亚次大陆和部分东非海岸线的地形,代表人口迁移路线的蓝色箭头,正从印度各个港口延伸出去,跨越广阔的印度洋,最终指向东非高原和广袤的刚果盆地区域。
计划已然启动,庞大的机器开始运转,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纳拉扬大祭司和阿卜杜勒学者的“原则同意”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谈判桌,才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关乎亿万人的命运,也关乎龙国未来数百年的国运。
“你说我现在干的这事,有没有点英国殖民者的感觉。”弓琳琳抿了口茶,看向侍立在一侧的凌爱洁。
“有点,不过你给钱了,给的还不少。”凌爱洁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还是坦白的说道。
“谢谢你的坦诚哈。”
“做了就是做了,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是非功过不应该是我们这一代人考虑的。”
“有道理。”
谈判地点设在原英国总督府的一间豪华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弓琳琳端坐主位,身后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黑龙军护卫兼记录员,凌爱洁则隐在暗处,防备着可能发生的意外。
弓琳琳今天换上了一套深色的龙国制式文官服饰,少了几分女性的柔美,多了几分执政官的威严与冷冽。
她的对面,印度教代表团以纳拉扬大祭司为首,十几位来自不同地区、不同派系的大祭司、宗教领袖正襟危坐,他们衣着华丽,表情或倨傲,或忧虑,或深沉。伊斯兰教代表团则以阿卜杜勒学者为核心,人数稍少,但同样表情严肃。
“诸位,”弓琳琳开门见山,声音通过同声传译设备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龙国的承诺不会改变。迁移是既定国策,但过程可以协商。今天,我们就来敲定细节,包括迁移顺序、补偿标准、运输保障、非洲安置地的具体规划,以及……留下者的权利与义务。”
纳拉扬大祭司首先发难,他捻着念珠,慢悠悠地说:“弓长官,迁移数百万虔诚的信徒,并非易事。恒河是我们的母亲河,是通往天国的阶梯,要我们离开圣土,前往蛮荒之地,仅凭一座未来的佛城和空泛的自治承诺,恐怕难以服众。”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我们需要更实际的保障,比如,龙国需要书面承诺,未来我们建立的自治邦国,拥有完全的内政自主权,包括司法、税收和……组建一定规模的武装,用于自卫。”
弓琳琳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果然想趁机索要更多,甚至存了拥兵自重的念头。
她面色不变,淡淡道:“大祭司,自治权当然可以给予,你们可以选择成为龙国的藩属国,我们负责保护你们的安全,你们只需上缴一部分税收,用于共同防卫和发展。亦或者完全独立,和龙国成为深度合作的伙伴,至于武装……”她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宗教领袖,“我们可以给予培训,武器装备也可以销售给你们,如何?”
会场一阵骚动,印度教代表团中几位较为激进的领袖面露喜色,阿卜杜勒则相对冷静,他更关心可以驻留在印度的这些人口:“弓长官,关于留下者的公民权,您承诺的土地分配倾斜,具体比例是多少?我们留下的人口,如何遴选?是由我们内部决定,还是由贵方指定?”
“遴选标准可以协商,优先考虑技术工匠、年轻力壮者以及对新秩序持合作态度的家庭。土地分配细则,会后由我方民政部门与你们代表共同制定,原则是确保留下者能获得足以安居乐业的生产资料。”弓琳琳回答得条理清晰,“同时,龙国将在印度大规模投资建设工厂、矿山、基础设施,所有留下者,无论信仰,只要遵守法律,勤奋工作,都能获得就业机会和公平报酬。”
“那是否留下的人口可以多一些……”
“后续开放的务工身份证明会增加,但不是现在。”
谈判进行了整整三天,充满了激烈的争论、隐晦的威胁和艰难的利益交换。
弓琳琳展现了惊人的耐心、缜密的思维和强硬的手腕。
她时而抛出诱人的条件,如承诺为迁移者提供优于原居住地的住宅标准、优先供应现代化农具;时而施加压力,暗示任何阻碍迁移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抗龙国,后果自负;时而又利用印度教与伊斯兰教之间的矛盾,进行分化瓦解。
最终,一份厚厚的《印度人口迁移与安置协定》及《留印人员权利与义务法案》草案得以敲定。
主要内容包括,整个迁移过程预计持续三到五年,分批次进行,优先迁移人口稠密、矛盾突出地区的印度教徒。
按户发放迁移补偿,以英镑和实物为主,配发物资兑换表,迁移户自行选择兑换物资,并提供前往非洲的免费运输。
龙国负责在东非高原及刚果盆地边缘划定区域,建立初步的定居点,提供基本生活物资和生产工具,并协助规划建设以印度教文化为核心的“佛都”及穆斯林社区,承诺在未来给予高度自治。
留印人员严格控制在68万户籍人口,以及部分无户籍的“临时务工人员”,享有龙国公民权,土地分配予以倾斜,宗教信仰自由,但必须接受龙国教育体系和文化整合,禁止任何形式的种姓歧视和宗教迫害。
各宗教领袖负责劝导信徒,维持迁移秩序,协助龙国政府进行人口登记和物资分发。
协议草案签署的消息传出,在印度社会引发了巨大的震荡。有人恐惧彷徨,不愿背井离乡;有人暗自期待,希望在新的土地上摆脱千年枷锁;更多的人则是麻木地接受命运,对于底层的首陀罗和吠舍,甚至不可接触者来说,生活似乎从未给过他们选择的权力,如今也只是换了一种被安排的方式。
就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一支特殊的代表团找到了正在加尔各答市政厅处理公务的弓琳琳。
来者是来自印度东北部曼尼普尔邦的梅泰族首领库马尔·辛格,以及同样来自东北部山区的库基族长老阿肖克。
他们穿着带有明显东亚风格的服饰,神情恭敬中带着一丝急切。
“尊敬的弓长官,”库马尔·辛格用带着口音但还算流利的汉语说道,这让弓琳琳略微惊讶,“我们听闻了龙国的迁移计划,也感受到了龙国带来的新秩序。我们梅泰族和库基族,自古便是来自华夏的遗民,我们的语言、习俗、相貌,都与周边的印度人迥异。我们渴望认祖归宗,愿意全力配合龙国在印度的重建与新秩序的建立!”
弓琳琳打量着他们,光脑数据库迅速调取了关于这两个族群的信息,梅泰族和库基族确实生活在印度东北部,文化上更接近东南亚和东亚,历史上也多次表现出分离倾向。
他们的主动投诚,无疑是一个意外之喜。
“库马尔首领,阿肖克长老,”弓琳琳示意他们坐下,语气缓和了一些,“欢迎你们回家,华夏文明涵盖的从来不是单一的民族,而是一个文化圈,凡是认同我们文化的,都是我们家族的一份子,龙国欢迎所有认同华夏文明、愿意为共同繁荣努力的族群。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具体说说,你们打算如何配合?”
阿肖克长老激动地说:“弓长官,我们两族熟悉本地情况,尤其东北部山区地形复杂。我们可以协助龙国军队清剿可能藏匿的英国残余势力或顽固分子,可以协助维持地方秩序,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作为榜样,向其他族群展示与龙国合作的好处!”
库马尔补充道:“我们两族约有数十万人口,我们可以组织青壮,组成辅助治安队伍,听从黑龙军调遣。我们也愿意率先学习龙国的语言、文化和技术,成为连接龙国与这片土地的桥梁!”
弓琳琳沉吟片刻,这两个族群的出现,正好可以弥补龙国初期治理印度时人手不足、尤其是基层治理力量缺乏的困境。利用“以印治印”的策略,但用的是更亲近华夏文化的“印”,可以大大减少阻力。
“很好,”弓琳琳做出了决定,“龙国接受你们的回归,我将签署命令,正式承认梅泰族和库基族为龙国一份子,享有与华夏公民同等的权利和义务。你们可以立即开始组建辅助队伍,协助黑龙军维护加尔各答及周边地区的治安,并参与迁移计划的宣传与执行。后续,我会派遣文官对你们进行培训,并逐步将部分基层管理权交给你们信任的人。”
库马尔和阿肖克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这一步棋,不仅为龙国找到了可靠的本地盟友,也在复杂的印度族群关系中打入了一个楔子,为后续的分化治理和人口替换奠定了基础。
随着协议的初步落实和梅泰族、库基族的加入,人口迁移计划开始以惊人的效率推进起来。
在加尔各答、马德拉斯、孟买等主要港口,设立了大量的迁移登记点和临时营地。龙国的宣传机器开动,通过张贴告示、流动广播、以及被“说服”的宗教领袖宣讲,不断强调迁移的“好处”。
非洲的肥沃土地、龙国提供的安家费、摆脱种姓压迫的机会、以及未来自治甚至建国的“光荣梦想”。
与此同时,第一批前往东非进行基础设施建设的龙国工程部队和部分迁移的先遣队,已经乘坐庞大的运输船队启航。船上不仅载着工程师、建筑材料和机械设备,还有一批自愿或半强制的印度教祭司和穆斯林学者,他们将负责规划未来的“佛都”和穆斯林社区,稳定先期移民的情绪。
在印度本土,梅泰族和库基族的辅助队伍穿着龙国提供的仿制制服,手持英印军队使用的武器,开始配合黑龙军在街头巡逻,维持秩序,引导前往登记点的人群。他们的存在,确实起到了一定的示范和安抚作用,也让一些观望的印度人看到,与龙国合作并非死路一条。
然而,过程的波澜壮阔,也伴随着不可避免的血腥与混乱。
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离开故土,在一些保守的印度教村庄,当龙国的迁移工作队和辅助队伍抵达时,遇到了激烈的抵抗。村民们手持农具,聚集在村口,在高种姓的鼓动下,高呼着宗教口号,拒绝迁移。
“这里是湿婆神的土地!我们死也不离开!”
“龙国的魔鬼!滚出去!”
面对这种情况,弓琳琳早有指示,原则上避免大规模流血,但任何暴力抗法行为,必须坚决镇压,以儆效尤。
某一次工作组进村,抵达比哈尔邦的一个村庄,冲突突然的爆发了。激动的村民用石块、弓箭攻击工作队和辅助队员。
负责护卫的一个黑龙军步兵排,在警告无效后,被迫开火。自动步枪的短点射瞬间压制了混乱的村民,数十人倒在血泊中。辅助队伍中的梅泰族青年,在库马尔的指挥下,迅速冲上前,逮捕了带头抵抗的村中长老和婆罗门。
消息传开,抵抗的声浪在一定程度上被压制了下去。恐惧,有时比许诺更有效,龙国用铁血手段明确传达了意志,迁移,不可阻挡。
另一方面,迁移过程中的艰辛也超乎想象,尽管龙国尽力提供了运输和补给,但漫长的海运、拥挤的船舱、陌生的环境、以及不可避免的疾病,仍然导致了大量伤亡。
第一批抵达东非坦噶尼喀海岸的移民,面对的是原始的丛林、肆虐的蚊虫和严酷的生存条件,失望、抱怨和骚动在移民中蔓延。
就在这时,被先行送达的印度教祭司们发挥了作用,他们在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竖起简陋的神像,带领迷茫的信徒们祈祷,宣扬这是湿婆神给予的“试炼”,是为了在纯净的新土地上建立真正的“印度教天国”。
同样,穆斯林学者们也努力稳定着移民的情绪,组织他们按照教法互助求生。
同时,龙国的工程部队以惊人的速度,利用预制构件和重型机械,开始建设第一批定居点、码头、道路和净水设施。
当移民们看到巨大的机械轰鸣着推平丛林,看到整齐的板房拔地而起,看到龙国士兵和工程师与他们一同忍受蚊虫叮咬、挥汗如雨时,一部分人的怨气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和对未来的微弱希望。
而在印度本土,一个意想不到的“利好”消息,进一步加速了印度教徒的迁移意愿。
最早抵达东非的一些印度教祭司和移民,在探索周边环境时,与当地的非洲土着部落发生了接触。他们惊讶地发现,这些皮肤黝黑、文化原始的土着居民,在印度教种姓观念根深蒂固的他们看来,简直是天生的、更完美的“达利特”。
在印度的种姓体系中,达利特被认为是“不洁”的,从事最肮脏卑贱的工作。特别是前不久龙国在印度彻底废除了种姓制度,让原本稳定的菱形阶级结构出现了松动,这让熟悉和理解达利特这一阶层重要性的婆罗门很是恐慌。
而在非洲,这些“天然”的、数量庞大的“潜在达利特”,让许多高种姓的印度教徒怦然心动,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回印度。
“非洲有无数天生的侍从!”
“在那里,我们才能真正恢复古老的瓦尔纳秩序!”
“神为我们指引了应许之地,那里有为我们准备的服务者!”
这种扭曲的“吸引力”,甚至比龙国许诺的土地和自治更让部分高种姓印度教徒心动。他们开始更加积极地劝导同族迁移,甚至主动组织队伍,催促龙国尽快安排船期。
对他们而言,迁移不再是流放,而是去一个可以“合法”重现其理想社会结构的“天堂”。
弓琳琳和李雨菲通过情报网络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心情复杂。
“人性的卑劣,有时真是……超乎想象。”李雨菲叹了口气。
弓琳琳冷笑一声:“利用这种卑劣,可以让我们省很多力气。只要他们愿意走,并且能在非洲‘安分守己’地建立他们的‘理想国’,随他们怎么想。毕竟,非洲土着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未来的摩擦和冲突,就让他们自己去消化吧。我们的目标,是清空这片土地。”
与此同时,“佛都”的建设也在东非高原一片选定的、靠近水源和交通线的广袤土地上拉开了序幕。
龙国的工程师们按照纳拉扬大祭司等人提供的,经过龙国审美和功能优化后的规划图,开始进行地基平整和基础设施建设。核心是一座天梯和计划高达百余米的巨型佛像,以及环绕其的宏伟庙宇群、修行区、生活区。
这里被宣传为未来全球印度教的精神中心和西天圣地,吸引着更多虔诚而又对未来抱有幻想的印度教徒踏上迁徙之路。
纪沧海在这一方面也没有敷衍他们,本着建造奇观的态度,建设的佛都,数百米高的天梯两侧散布着住宅、良田,高高在上的庙宇、巨大的佛像,可以预想百年后这里将是佛教的极乐世界。
时间在忙碌、混乱、希望与绝望交织中流逝,一批又一批的船只载着数以万计、十万计的移民离开印度港口,驶向陌生的非洲大陆。印度的人口,尤其是印度教人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恒河平原上,许多村庄变得空荡,田野开始荒芜,恒河水也肉眼可见的清洁起来。
而在印度本土,随着大量人口的迁出,龙国主导的重建工作开始加速。
留下的近七十万经过筛选的穆斯林和少数族裔人口,以及十余万梅泰族、库基族,在龙国行政官员和武装力量的配合下,开始接手原本由印度教徒从事的部分工作,清理废弃的村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规模华夏移民。
得益于绝岛移民的生活报道和电视纪录片鸟瞰绝岛,东三省的百姓对这第二次大规模南迁并不排斥,甚至出现的竞争上岗的情况,朱云飞对此也没有做过多的干涉,只是同步播放了在印度实拍的地理环境宣传讲解纪录片——鸟瞰南亚次大陆,纪录片一出,报名人数直逼千万。
没有理会程德全的抱怨,和东三省各个街道的诉苦,朱云飞毅然决然的组织着七百万来自黑龙江、吉林等地的移民,分批乘船南下,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那片正在被“清空”和“重塑”的印度土地。
他们带去的,将是完全不同的文化、技术和生活方式。
站在威廉堡的顶端,弓琳琳俯瞰着逐渐变得“空旷”而“安静”的加尔各答,胡格利河水不再浑浊,河畔那些曾经拥挤不堪的贫民区,已经拆除了大半。
远处,新的龙国风格的建筑正在拔地而起,与残留的殖民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中,那种混合着香料、粪便和潮湿的“印度气息”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大型工地般的尘土和钢铁的味道。
她都感到不可思议,一场不可能的迁移任务,就在铁血和蛊惑间,完成了。
龙国得到了土地和忠于龙国的些许本地人,印度教得到了大量的金钱、奇观和政教合一,穆斯林获得了独立的领地和管辖权,达利特获得了人权,大量的底层百姓有了带厕所的新家。
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除了孟庆斌送来的那数十亿英镑,未来可能会带来一丢丢震动,但是这关龙国何事呢?
弓琳琳看着正在按照龙国意志被彻底改造的南亚次大陆,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她低声重复着艾公的话,目光投向西方,那是华夏移民即将到来的方向,也是这片古老土地未来命运所系的方向。
“或许后世会评判我们的对错,但至少……我们为华夏,夺下了这片足以支撑万世基业的生存空间。”
她转身,走向指挥中心,那里还有无数的工作在等待她。
印度的篇章正在翻页,一个由龙国和华夏主导的新纪元,正在血与火、计算与牺牲中,艰难而坚定地开启。
而她和她的队友们,正是这宏大叙事的执笔人之一。